朱超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种事还要讨论?要是我现在说你解散天道盟,命交给卢循或者是徐道覆手上,你能愿意?”
黑袍淡然道:“如果你是觉得当个拥兵一方的军阀就安全,不妨想想桓玄他们,楚国当年的地盘比你还大,兵比你还多,可那又怎么样,不一样是兵败灭国?如果真的要跟刘裕讲和,那你拥兵占地,也是没用,早晚还是会给他消灭,与其如此,不如彻底点,散兵交地,让他能统一南方,全力北伐,转而换取他真正能放过你。”
朱超石不可思议地摇头道:“不可能的事,以天师道和刘裕的仇恨,如果真的交出所有,那必会给他报复斩杀,要是真的如你说的这样,我们现在还打个什么仗,夺了江陵,灭了晋军,又有何意义?”
黑袍微微一笑:“这个意义,我前面就说过,主要是为了你好,一来是树立你军中和教中的威望,二来夺取荆州,俘虏刘道规等人,也是跟刘裕将来谈判的最重要筹码,没这些,你跟他谈什么?”
朱超石咬了咬牙:“那就算谈判,也应该是分荆扬而治,怎么能就这样把军队,土地拱手让人?你说的我还是不能理解。”
黑袍淡然道:“因为刘裕现在认定了天道盟,还有天道盟所指挥管辖的天师道,才是他最大的敌人,甚至连胡虏也可以不灭,就是得全力对付天道盟,如果我们这回无法消灭刘裕,那就得考虑跟他讲和的事,只有让他以为天道盟,天师道不再有野心,不再想跟他争夺这世间权力,那这个和,才可能谈得成,超石啊,你能理解这样的解释吗?”
朱超石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现在有点理解了,你是准备把起兵之罪推到卢循和徐道覆的头上,当然,还有那些忠于他们,追随他们的老头目,以此换取刘裕仇恨的减少,然后,再把天道盟跟刘裕的恩怨,转嫁到斗蓬的身上,借刘裕之手,除掉你在天道盟最大的阻碍,从此就惟你独尊了?”
黑袍点了点头:“超石,你果然聪明过人,这道理,一想就明白。黑袍和斗蓬跟刘裕是死仇,就象卢循和徐道覆跟北府军诸将的仇恨,是不死不休,如果我们要跟刘裕讲和,就得拿他们的人头来表示诚意,我找你,是为了物色一个刘裕能接受的,在未来可以掌握天师道的人选。”
朱超石叹了口气:“你不要以为我跟刘裕之间还会有什么情份,就算我送回刘道规,就算你有办法杀掉卢循,徐道覆,再推我上位,他也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功劳,何况有刘毅在,一定是要杀我而后快的,你不去想着夺取天下,却总想着跟刘裕讲和,找人顶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想法。”
黑袍叹了口气:“天下岂是这么容易夺取的?何况夺取天下,对我们神盟的大业,毫无用处,超石,你依我计行事即可,我保你不会吃亏的。”
忠诚试探终得过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我现在不信什么保证,承诺之类的,想必你也在卢教主面前许了不少愿,才拿到了这个令牌,但转头就来跟我商量如何除掉他,如何跟刘裕讲和的事,你让我如何信你?我这个人确实是多次背叛过,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比地想要生存,想要活下来,跟着卢教主,我觉得比跟着你更有活下来的机会。”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么说,你根本不想跟我合作了?”
朱超石沉声道:“我再说一遍,我现在是加入了神教的弟子,卢循是我的教主,徐道覆是我的统帅,他们看中我的领兵之才,给了我这样的信任,以一个后进弟子的身份,能统领整个神教的水师,这是以前在北府军中,我师父刘裕也没有给过的信任,我放着这样的大军不去指挥,放着这样的信任不去回报,要跟你一个拿块令牌就教唆我谋反叛乱的家伙,去反过来恩将仇报?”
黑袍冷笑道:“朱超石,你可不是什么忠臣义士,你自己都说了你背叛过多次,那既然如此再背叛一次又有何妨?卢循和徐道覆对你再好也是一直压在你头上的上司,你趁这个机会,摆脱他们,彻底自立,不好吗?”
朱超石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再让你骑到我头上,对我发号施令,甚至要我解散天师道去讨好刘裕?黑袍,你是不是当我是个傻瓜呢?你连卢循,徐道覆都可以抛弃,出卖,那我就更不用说了。我惟一的本事就在于打仗,而不是传教上,如果真到了解散军队的时候,我还有什么价值?黑袍,如果不是你手中有令牌,可以指挥现在的这支军队,我现在就会下令斩了你,传首卢教主,以明我心迹!”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朱超石:“你就真的这么甘愿永远居于卢循和徐道覆这下,受他们驱使?你就不怕他们在事成之后,就把你给杀了吗?”
朱超石沉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起码现在,他们要我指挥大军,要我建功立业,只要我做到了,证明了我的能力,更证明了我的忠诚,我想,我的未来,不会差到哪里的,天师道以后代晋而立,要建立自己的军队,收编以前的北府军和其他晋军官兵,靠我这样的前晋将来指挥,总比用那些大师兄们要来的顺手。”
黑袍冷笑道:“可是在北府军将士的心中,你早就是个受人唾弃的叛徒了,你以为他们会受你的指挥吗?别做梦了。”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黑袍,我再说一遍,现在的我,只想打好仗,证明我的能力,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地活着,神教之中,也有不少以前的敌人后来弃晋投教,一样成为了师兄,刘裕这种敌军首脑,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但两边的将士,只是奉命行事,谈不上有多少仇恨,以前我身为楚将,后来归顺了刘裕,再回去指挥以前楚军中的旧部,也没人看我曾经背叛,就连我的军令也不听了吧。”
黑袍咬了咬牙:“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的决心已下,一定会清除卢循和徐道覆,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你如果不肯跟我合作,将来我一定会把你除掉,不会让你坏了我的大事。”
朱超石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这仗打赢,我会得到卢教主和徐副教主更多的信任,你的那些造谣中伤之词,也不可能让他们听进去。而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就算卢教主他们不相信,你的所做所为也早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天师道早晚跟你决裂成仇,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劝你还是放弃这种想法,好好地继续跟我们合作,卢教主这么信任你,连天师令都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信任吗?”
黑袍的眼中光芒闪闪:“卢循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效忠?”
朱超石的心中越发地清楚,恐怕前面的那么多话,只是黑袍的试探而已,若是他真的想拉自己下水,让自己杀卢循,徐道覆而自立的话,现在自己这样明确地拒绝,只怕一定会下手杀自己,以保住这个秘密的,他有天师令在手,现在完全可以做到这点,而仍然反复地言语试探,那一定就是对自己在独立指挥之前,最后的忠诚测试。
朱超石正色道:“我跟卢教主以前,没什么交情,他在三吴起事失败下海的时候,我才刚刚随楚军进入建康,对他的感觉,可以说几乎没有,不好也不坏,直到这次,我们才完全相互了解,让我真正对他服气的,是徐道覆在失了卢兰香之后,把我送到了卢教主那里,想借卢之手来杀我,也洗清他护卫卢兰香不力之罪,让我当这个缓和他们两大教主之间关系的替罪羊。”
“可是卢教主却没对我下手,宁可冒着得罪徐道覆的风险,也保住了我,还让我就此成为大将,领兵作战,立了很多功劳,虽然我知道这是出于对制衡徐道覆的考虑,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恩人,而且我对他有用,现在有用,以后的用处只会更大,所以,他会保我,用我,给我军队。而我要做的,只是安心作战就行了,这才是最适合我的位置,一个纯粹的军人而已。”
黑袍咬了咬牙:“你就不怕,他事成之后会向你报复,把你和徐道覆一并除掉吗?打仗的时候,你们有用,但仗打完后,你们就没用了。到时候卢循还留你们做什么?”
朱超石笑了起来:“就算灭晋成功,改朝换代,新朝也要有人掌军,有人卫国的,只要需要有人领兵,我就不怕,黑袍,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你们天道盟,如何再跟神教合作吧。”
黑袍一动不动地盯着朱超石,嘴角边慢慢地勾起了一丝笑容,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超石,我现在可以放心地让你指挥了。这天师令,是你的了!”
前言尽为试探语
朱超石的脸色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天师令?你当真要给我?”此话一出,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这样太明显地表现出了他的冲动与兴奋,几乎是无法掩饰。
黑袍本来已经把令牌拿在了手中,伸向了朱超石,但看到他这个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又重新缩回了手,上下打量着朱超石:“怎么,你很想要这令牌?”
朱超石的心念一转,索性哈哈大笑,双眼直直地盯着这块令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当然想要有了这块令牌,我就可以直接下令把你拿下或者是杀了你,让你的阴谋无法得逞!”
黑袍的眼中显出一丝宽慰的神色,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只不过,难道你这个聪明人现在还不明白,我这样做,恰恰是因为刚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虚言吗?这不过是对你的一次试探罢了。”
朱超石摆出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警惕地看着黑袍:“你刚才说的那么煞有介事,可一点不象是假的,而且,你说的卢教主和徐副教主之间的事,都是真的,你们天道盟确实有足够的动机替换掉他们,因为,神教这回起兵的战果和速度,恐怕是你们也无法料到的,现在感觉到难以控制,就想换人了。”
黑袍不屑地摇了摇头:“不过就是消灭何无忌,打败刘道规罢了,占了个江州和湘南而已,当年孙恩起兵,旬月之内,尽取吴地八郡,整个江南,都落到他们手里,胜兵十余万,归附者几十万,兵锋直指建康,几乎灭了大晋,那声势,不比今天要强多了?难道我们当时就要换掉孙恩了吗?”
朱超石咬了咬牙:“你刚才就说过,因为孙恩起事之时,残暴不仁,有太多的可怕暴行,不利于收拾人心,你才让卢循和徐道覆杀了他的,难道现在又要不承认了?”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说的是孙恩最后败在刘裕的手上,失去了继续战斗的信心,意志消沉,而部下也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大量地溃散,离开,而他也没本事禁止,在这种时候,我们不果断地换人接手天师道,难道还看着他败掉最后一点家底不成?这和今天的情况能一样吗?”
朱超石的神色稍宽说道:“可是,今天的卢教主和徐副教主,他们因为卢兰香之死有了矛盾,更是因为教主之尊和军中首领这两个位置的分庭抗礼,之间的不和,教中几乎高级弟子人尽皆知,而且他们和刘裕是死仇,绝无化解可能,你不是要跟刘裕讲和吗,那换掉他们,不也是合情合理?”
黑袍摇了摇头:“我能拿到天师令牌,就说明至少到目前为止,天师道仍然在我的掌握之中,卢循和徐道覆仍然是听我话的,我为何要在这种形势大好的时候,撤掉听我话的教主,换上一个威望不能服众,新近叛归神教的前晋将来当傀儡呢?”
“再说你提的另一个问题,卢徐不和的事,就算卢,徐二人有些矛盾,但现在大敌当前,再大的矛盾,也会因为生存的需要而暂时压制,我就算想要清洗掉一方,或者说是换个代理人,也不会在这时候,而是在取得天下之后,超石,你就算不懂政治,但军事上,临阵换将的大忌,也应该明白吧。”
朱超石点了点头:“所以,你刚才跟我东拉西扯了这么多,实际上仍然是试探我,要看我是不是对神教忠诚,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哼,可我也说了我不会阻止你的行动,也说了我只想活下去,并没有极力地维护卢教主他们,难道这也能通过你的测试?”
黑袍笑了起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乎。你本就不是那些天师道的信徒,可以因为卢教主的一句话而献出性命,如果你真的是到了这种不需要脑子的地步,也就跟其他的头领们一样,只会死板地执行,而全无创造力和想象力了。要知道,卢循自己的兵法都只是那种水平,连你都不如,还要事事听他的,那还怎么打胜仗?!”
说到这里,黑袍叹了口气:“其实,以前徐道覆是有这个能力的,做的也很好,只可惜,因为卢兰香的事,他早就跟孙恩和卢循心存怨望,又因为自己在军中长期掌兵,野心膨胀,卢循离不开他,却又不能任由他的势力进一步增加,毕竟,孙恩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所以,他选择了你,却又不敢完全相信你,而且,杀妹之仇,别以为就能这么轻易地过关。”
朱超石沉声道:“我再说一次,卢兰香是何无忌杀的,与我无关,与徐道覆也无关,不要把这事安在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