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么说来,刘裕开的这些条件,其实是暗设陷井,以退为进,实际上还是为了稳住刘毅的同时,悄悄地为战后布局,对吧。”
白虎点了点头:“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刘裕大概经过这次伐燕之战后,也不想再受制于吴地世家了,他想要在自己亲手打下的地盘上,充分地调动所有的资源和人力,而不用再看人脸色!”
“而让刘毅和孟昶接管扬州的军事和朝中的相位,看似退让,但实际上是让刘毅和孟昶去跟建康的世家高门直接冲突,甚至刘毅和孟昶之间,也可能会为权力而争斗。”
“只有这样,刘裕才有时间和机会在边州大郡布局,等刘毅他们斗完,才会发现自己除了个吴地,已经一无所有大晋其他的地方,尽入刘裕之手。”
“到时候再次北伐刘裕甚至连这回的表面文章也不用做,不带任何刘毅的部下和世家子弟从军,未来的力量对比,只会进一步地失衡,到了刘裕尽有天下,而刘毅和吴地世家只剩扬州一地的时候,那也只能对刘裕俯首称臣了。”
玄武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这回说什么也要让刘毅真正地掌军一回,主持平定妖贼之战了,而我们也应该用尽一切办法,去让刘毅建功立业,对不对?”
白虎点了点头:“是的,还有一点,就是孟怀玉,这招是刘裕离间孟昶和刘毅的暗招,如果刘毅不出兵,以孟怀玉为先锋驻守前线,将来真的平定妖贼,立功之后,刘裕一定会让孟怀玉接手豫州。”
“到时候,刘裕甚至可以重新跟孟昶结盟,让孟怀玉在未来的北伐中担任重要的角色,而刘毅则空守着个扬州,眼睁睁地看着所有重要的大州都落在这些新一辈的少帅们之手,自己实际成了个光杆大帅,指挥不动任何人。”
玄武笑道:“所以,要让刘毅出兵,还得先把现在在前线豫章一带,跟妖贼相持的孟怀玉,调回京城,不让他立功,对不对?”
白虎平静地说道:“是的,这次刘裕是让刘藩去送信,此人的能力,不比孟怀玉差到哪里,又是刘毅的兄弟,刘毅对他肯定是完全信任,加上坐镇兖州的刘粹,如果这仗刘毅建功,那豫州,兖州,扬州这三个大州仍然掌握在他的手中,孟怀玉可以打发去江州,接手何无忌留下的地盘,这样刘毅未来也可以凭豫州和兖州的位置,进行北伐,不必担心受制于刘裕了。”
青龙突然说道:“可是孟怀玉是公认的良将,新一代的北府少帅,这半年多来在前方与妖贼相持,直接面对徐道覆,大小百余战胜多败少,妖贼也为之胆寒,可以说是孟怀玉顶住了妖贼,而不是在后方称病的刘毅,这个时候突然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啊,万一…………”
白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不要考虑这种万一,刘毅如果决定出兵,那肯定是会自己亲自率大军压上,与孟怀玉的前军合兵一处,到这个时候,就谈不上什么临阵换将的问题了,因为刘毅本身就是主帅,至于孟怀玉,找个借口让他回京就行,比如说他在前线太久,需要轮休,或者是确保后方的援军与军资顺利到位,就算回不了建康,让他撤回豫州,防备司马国璠或者是后秦的偷袭,也是拿得出手的理由嘛。”
玄武点了点头:“青龙,这个事不存在临阵换将的问题,孟怀玉的部下,本就是刘毅拨给他的,回归刘毅手中,也算是合理,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这封信的内容修改一下,发给刘毅。”
青龙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得是一改这信中的措辞,让刘裕摆出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激怒刘毅,让他冲昏了头脑,贸然进军,对吧。”
玄武看向了白虎:“白虎大人,要不你来拟一下新的信件?”
白虎摇了摇头:“此事最好还是玄武大人你来吧,论文才,论对刘毅心思的掌控,还是您最强。”
朱雀马上跟着说道:“不错,就由玄武大人你来吧,我可以提些建议,但不能由我来写,因为刘毅会看出来的。”
玄武微微一笑:“那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看法,我就勉力一试吧。”
他拿起了手中的这封绢帛写成的信件,右手之中,拿出了一枚黑色炭棒,看着信件,缓缓说道:“希乐吾弟…………”
而他一边说,一边就迅速地拿起碳棒,笔走龙蛇,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体,迅速地显现在绢帛的另一面,而所有的句子,也随着他的话,迅速地说出:“吾往习击妖贼,晓其变态,贼新获奸利,其锋不可轻,弟虽久习军阵,吾亦不忍弟步无忌后尘,弟宜按兵不动,待吾大军回师,与弟并举。克平之日,上游之任,皆以相委。”
当玄武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脸上也显出了笑容,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封信,不停地微微点头,显然,他对这封信的内容,相当的满意。
朱雀笑道:“我要是刘毅,看到这封信,恐怕会给气死,直接给放在小弟的位置,还暗讽自己没本事打得过妖贼,一出战就是何无忌的结局,要等他刘裕来救,最后就算打赢,也不过给个荆州而已,自己现在手上的豫州恐怕还得拿来换掉,至于朝中刘穆之留下的相位,更是和自己没有关系。”
青龙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样把刘毅刺激得太狠了,太狂了,刘毅会不会反而怀疑有诈呢?”
白虎淡然道:“应该不至于,毕竟刘裕这回是带着攻灭南燕的大功回师的,而刘毅最多只是守土保境而已,就算没这信,也已经心态失衡了,我们这封信,只不过是推动刘毅出兵的最后一把力而已。”
玄武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白虎:“那还有劳白虎大人再把这信抄写一遍,尽量不要让刘毅他们看出破绽,朱雀大人,在刘毅身边进言的事,就交给你了。黑手乾坤。”
白虎与朱雀对视一眼,同时微微一笑,略一点头:“黑手乾坤。”
希乐进退两难间
豫州,姑孰,豫州刺史府,后花园。
刘毅的额头上放着一条药布,浸满了黄色的汤汁味道,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从另一边的两个药炉上沸腾着的药壶壶嘴喷出,而几个童子,正手忙脚乱地把一条条的药带从这壶中取出,每次一掀壶盖,那浓烈的药味就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刘毅的双眼微微地闭着,而刘婷云一身主妇的打扮,珠光宝气地站在他的身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朱唇轻启,正轻轻地吹拂着那碗药汤,一股淡淡的幽香,混合在这药汤的味道里,倒是把那浓烈的药味,消除了不少。
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手,阻止了刘婷云正要往他嘴里送的一勺汤药,而刘婷云的秀眉微微一蹙,看了一眼左右众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所有的护卫与药童们全都欠身行礼而退,刘毅的眼睛仍然轻轻地闭着,甚至不去擦自己的须髯之上沾着的那些黄褐色的药滴,喃喃道:“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多久啊?刘裕已经灭了南燕了,我还在这里装病!”
刘婷云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说道:“也不完全是装病,希乐,你征战多年,身上伤痕累累,现在人到中年,一遇阴雨就会痛彻心肺,这可是羊欣羊大夫亲自给你看过的,总不是骗你的吧。”
刘毅缓缓地坐起了身,眼中冷芒一闪,咬了咬牙:“我就不信,他寄奴的身上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哼,他的伤比我还多二十多处呢,难不成,就靠他那些破草药,就能全好了?”
刘婷云微微一笑:“我听说,他的那些个草药,已经断顿了,再也做不成药丸,再有受伤,那可就得用金创药加上汤药来治愈了,对了,希乐,听说宁州那里出产的琥珀对刀剑伤有奇效,下次要不要试试那个?”
刘毅摇了摇头:“我和寄奴,恐怕以后都没有什么少年时亲自冲锋陷阵的机会了,坐镇中军,指挥千军万马,这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只不过,是不是有这种大战的机会呢?”
刘婷云环视四周,确定了周围无人之后,才低声道:“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现在还不出兵与妖贼决战?等刘裕的大军回来之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刘毅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当我不想吗?可现在十几万妖贼就云集豫章一带,我手上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过二万多,没有新援,如何去决战?都怪寄奴这厮,打个南燕还得罪了后秦,现在后秦大军压境,我在豫北豫西的兵马都没法回援,你让我拿什么去决战?”
说到这里,刘毅顿了顿:“还有,你一直跟我承诺的吴地援兵在哪里,建康宿卫军在哪里?早点按你说的那样来个三万人马,我也可以考虑出击了!”
刘婷云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地的兵马,江北六郡的物资,都给刘裕优先调用去攻打南燕了,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是傻瓜,他们让子弟带着家兵部曲从军,可是要捞现实的好处的。”
“要知道,他们跟着刘裕可以攻灭南燕,回来个个拜将封候,爵位不愁,而跟着你打妖贼,在豫章那里相持半年,毫无作为,又是面对刚刚攻破江州,打死何无忌的老贼,谁敢把自己家的子侄往这火坑里填?”
刘毅咬了咬牙:“大不了,我先让孟怀玉在前线顶着妖贼,自己挂帅先把司马楚之给灭了,哼,这砣臭屎已经恶心了我好几年了,刘裕出兵打个南燕,还让司马国璠也加入了他们,现在屯兵豫北,尾大不掉,还挡着我进取中原的路。”
刘婷云摇了摇头:“司马国璠他们只不过是打打小骚扰的,跟谯蜀一样,疥癣之患而已,真正的大敌,还是妖贼,刘裕这回灭了南燕,这可是破国灭虏的大功,你只有拿到击破妖贼的功劳,才能与之相提并论啊。”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恨声道:“这道理还要你教我吗?可前方妖贼大军成形,后方援军不到,而且妖贼水军利害,如果是我现在手中的实力,就算陆地能占便宜,他们水战长驱而入,我如何抵挡?一旦历阳或者姑孰被水军攻破,那我真的是要一战而亡了。”
刘婷云叹了口气:“所以,你就想在犹豫之中,一直等下去,等到刘裕大军回来,然后再骑在你头上发号施令,让你当个先锋,你就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