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宣咬了咬牙:“我的前军营一万五千人,加上辟闾道秀的一万青州人马,现在已经有七百三十四人倒下了,按这个速度,每一刻都有上百人开始发作,我估计到明天,会有五千人左右生病。”
檀韶叹了口气:“我这里的情况比阿寿哥那里要好点,一万三千人里,现在中招了三百多人,基本上都是在城里喝过井水的军士。”
诸葛长民沉声道:“我这里一万零六百多人,一千三百多人得病了,我的人这两天值守城中,还负责监督摧毁城墙,喝城中井水的人多,还真的是有人能在井里投毒?是什么人能在所有的井里全面下毒,还不给发现呢?”
沈田子咬了咬牙:“我们吴兵营六千五百多人,中招的现在只有一百四十多,因为我们远离城池,只有三百个兄弟当刽子手入城监斩慕容氏的宗室,现在我已经把他们全部隔离了,寄奴哥,有办法治好他们吗?”
朱龄石正色道:“我们北城大营那里,也病倒了五百多人,这瘟疫来的好快啊,而且,都在传是我们尽诛慕容氏宗室,还拆了城墙,把之前的那些坑杀军士的尸骨都挖出来了,厉鬼作祟,寄奴哥,我们是不是要下严令,有这种造谣生事,动摇军心的,一律斩杀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向了羊穆之和段宏:“老羊,小段,你们收编的南燕降军,汉胡两军分营,现在各自的情况怎么样。”
羊穆之和段宏对视一眼,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两营加起来只有二百多人得病,大概这是因为那天受降攻城之后,南燕的降军全部出城,沿河扎营,夹由檀将军和朱将军两支大军之间看管,也没有什么入城的机会。”
刘穆之点了点头,在众人说话的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嘴里的馍馍给吃完了,看着众人,勾了勾嘴角:“铁牛最惨,他带的三千部下,可是一直看守宫城的,这些天全是在城里,这会儿,连他都倒下了。我代他说吧,按荣祖的话来说,他们三千人,已经有一千四百多人中招了,差不多一半,估计是全都无法幸免了。”
众人全都脸色大变,刘敬宣的眼里泪光闪闪:“铁牛这家伙,这家伙打了这么多年仗,受过那么多重伤,尸山血海里都爬出来了,就算给一矛捅穿也能站着,怎么这次,这么这次…………”
一个美妙的女声在帅案之后的屏风后响起:“因为,再强壮的将士,也抵不过蛊毒的攻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裕的身后,只见贺兰敏一身亲卫小兵的打扮,缓步而出,一身戎装,仍然难掩她绝色的丽质,甚至,多出了几分难言的妩媚,她的目光从一张张满是横肉与英气的脸上扫过,格外地勾魂夺魄,让人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军帐之中,继而反应过来,心中暗叹这世间居然会有此尤物。
刘敬宣咬了咬牙,沉声道:“贺兰敏,是不是你又在装神弄鬼,做的坏事?”
贺兰敏格格一声娇笑:“哎呀,我说冠军将军,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连名字也变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贺兰敏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小义真的奶娘,胡道安。”
王镇恶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是贺兰敏还是胡道安,你说这次的,是蛊毒,是不是你下的手?上次在巨蔑水,就是你企图干这个坏事吧。”
贺兰敏收起了笑容,说道:“上次在巨蔑水里,我不过是作法念咒罢了,那些说白了就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而公孙五楼真正放的,也不过是些死羊瘟鸡之类,在活水里,这些起不了什么作用,充其量让大家拉肚子几天,可这回你们都看到了,倒下的人身上出来的,可是瘟斑,铜钱大小的那种,而现在我们所查到的是有人在城中所有的井水中,下了蛊!”
沈田子以手按剑,双眼圆睁:“下蛊?哼,那不用说,肯定是你干的坏事,若论下蛊用毒,这世上哪有比你更强的?!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兰敏摇了摇头:“我说沈将军啊,你也不想想,我刚刚得到了赦免,捡了条命,好好活着还来不及呢,要下蛊做什么?黑袍那个死老鬼我天天都在咒他死,你们帮我报了大仇,我报恩还来不及呢,再说,这城中所有的井水中下蛊,你们知道得用多大的份量,多强烈的蛊性吗?又是能在哪里下蛊成功?”
众将全都脸色一变,刘敬宣的眉头紧锁,看着贺兰敏,沉声道:“你说这是蛊毒,那意思就是有贼人在城中所有的井里,都放了蛊吗?”
贺兰敏淡然道:“蛊是天下至毒之物,而最利害的蛊,能直接毒害人的内脏,让器官衰竭,身上出现那些铜钱大小的斑点,就是尸蛊发作的样子,以前所谓大灾之后有大疫,就是因为死人太多,尸体发生了异变,生出尸虫传播疫病,形成瘟疫,而这次的,并不是由尸体引发,而是有人在井中下了蛊,而且,这个蛊是啃食了尸体,引发尸变时的大尸蛊。”
刘穆之也有些意外,看着贺兰敏:“你是说,可以引发心之灌瘟疫的大尸蛊?我也只是在古书中见过。”
贺兰敏叹了口气:“瘟疫多半是通过空气中传播,人呼吸时能中招,但那得是高度腐烂的尸体,大量地堆积在一起,长达十天半个月以上,才会让接触超过一天的人中招,但这个不是,这是直接能在井水中下蛊,而且这个蛊的厉害程度,超过我的想象。”
说到这里,贺兰敏顿了顿:“蛊虽然邪恶,但毕竟太小,少量的蛊研成粉再放到水中,难以起效果,而且这次不是一两口井,我刚才去了城中起码二十口座落在各处的井,全都能测出被尸蛊所污染,这就说明一件事,这广固城中,所有的地下暗河里,都已经给撒了尸蛊粉了,而且这个尸蛊,极为厉害,可以让饮水之人,很快地中招。”
“刚才大家讨论时都知道,给迁出城中的鲜卑将士,还有百姓族人,没有几个中招的,倒是这几天值守城中,铲平城墙的晋军将士,大量地中毒,尤其是守卫皇宫内城的向弥所部,几乎人人会病倒,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直到上次的大婚仪式之后,才有人在城中井水中下蛊,而且他不是直接在井里下,而是污染了源头。”
檀韶的双眼一亮:“你是说,有人在五龙口那里下蛊?这,这怎么可能呢,那里的水道,早就给封死了啊,还是当年慕容恪用了几万军士与民夫,历经一年多才完成的工程呢。”
贺兰敏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就象修帝王的陵墓一样,也许会有工匠为了逃生,会暗中留个密道啥的供自己逃跑,或者是慕容恪自己,也许为了有朝一日能重开水道,也会作些手脚,其实我更觉得是后者,因为你们围城一年,但城中始终没有断水,井水总是源源不绝,恐怕,就是慕容垂当年就知道了打开这水道,让井水充沛的秘法呢。”
朱龄石沉声道:“可是这广固城中的井水平时就有啊,又不是围城时才突然枯井冒出水来,未必就是打开了五龙口的水道吧。”
刘裕开口道:“我们查过水道,平时城外的河水是作为井水的来源,但我们围攻城后,为了断绝护城河的水源,特地筑了堤坝隔绝了河水,这样的情况下城中井水仍然不断,那就说明有地下暗河来供水,只不过这个暗河,是不是五龙口那里的水源,就不得而知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现在我们也没时间,没功夫去查这个下蛊的来源了,我们只知道,城中很多井都已经给下了蛊,而且是极为厉害的尸蛊,但是现在因为这个疫病而死的人,好像还没有一例,胡夫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贺兰敏微微一笑:“还是胖哥哥好,叫人家新名字,嘻嘻。那我就得好好回报你,告诉你人家的最新研究结果。其实吧,这个蛊,虽然是尸蛊,但好像是加了一些变化,致死的能力下降,而扩散的速度快了很多,虽然最早中蛊的人,是喝了那井水,但他们得病之后,会头疼脑热,咳嗽流涕,会对身边的人,造成很强烈的感染。”
刘穆之面色凝重:“就是说,这个可以人传人?”
贺兰敏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现在羊欣羊大夫也在研究病例,配制汤药,但在治人之前,最重要的是,要跟已经得病的人,严格隔离开来,一旦再有人开始发烧,必须立刻跟正常人隔离开,病人送去疫病营里监控,同帐的其他人也要另寻地方安置,不可让他们再随意走动了。”
刘裕的眉头紧锁:“就是说,要做到全面隔离,宁可关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对不对?”
贺兰敏点了点头:“是的,当务之急,是要阻断这个疫病的传播,不能再传染了,首先,这个井水,万万不可再喝一口,还要在井中撒大量的石灰,硫黄以杀蛊解毒,冲上一个月以后,才可解这蛊,而且,最好是引河水灌入井中,对冲和稀释掉地下暗河之水。”
刘裕点了点头:“这点我已经下令了,可这样一来,会不会让外面的河水也给中了蛊?”
贺兰敏摇了摇头:“大河的自我净化能力是很强的,毒药和蛊粉不可能在活水中存活太久,毒一城之地的井可以,要毒一条大河,基本上不可能,不过,保险起见,这一个月内,即使是城外的河水江水,也要烧沸了以后再饮用,不可直接喝,这个,是先解掉现在的瘟蛊之源。”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现在在军中,按你说的那种方式办理,隔离所有已经中蛊之人,其他的人一旦发现有症状,就马上连同同帐之人一起隔离,对不对?”
贺兰敏摆了摆手:“有症状的人不能和无症状的一起隔离,这样会把剩下的人全传染了,是有症状的,发热的人集中在一起,无症状的另外分散隔离,而如果死于瘟蛊的人,要火化或者是深埋,复元之人,也要单独隔离观察十天以上,确定没事才可以回归正常军营之中,这样一来,需要大量的地方腾出来,我建议,速速分批分营离开此地,避免相互传染,也利于恢复。”
高丽使者渡海来
刘裕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刘穆之:“羊大夫那里怎么说,也是建议隔离和分批撤离吗?”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对于疫病,最好也几乎是惟一的办法,就是先隔离,断绝继续的大规模传播扩散,这次的疫病,不管是由什么引起的,都是非常厉害的瘟病,而且是有传染性,得病的人会隔空就传播给身边的人,这种情况,必须隔离,一旦出现异状,不管是得病的人还是跟他呆一个营帐的人,都要隔开。”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这样如何行军转移?又不是只有一帐一伙的人才在一起,大军行军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聚集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所以,首先得尽可能地分散行军的道路,不能几万大军走一个方向,哪怕绕路,也是要分散走,东西南北全要走,不得进入城市和村镇,在野外宿营扎寨,带上足够的粮草补给,喝大河大江的水,而且一定要烧开了再喝,如果有出现病状的军士,全伙十人都要隔离,也就是就地留下汤药和食物,足以半个月之用,希望在半个月内,患者自愈。”
刘敬宣咬了咬牙:“要是半个月还不能好怎么办?谁来照顾这些兄弟?”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这点,我和羊大夫问过了,他会让军中所有的医者的弟子,跟着每天行军后留下的病者,负责给他们处理汤药之事,而其他暂时没发作的军士,则跟在后面学习,久病自成医,看着医生操作个十天八天的,自己起码也能做些煎汤喂药的事情,以此,来缓解我们人手的不足。”
刘裕喃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这样做,尽早撤离了。还有,本地的鲜卑族人和汉人百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