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罗沉声道:“贺兰夫人,这些都是普通军队死板的军法,我们俱装甲骑,可从来不认这些,将帅的威严,是要建立在弟兄们相信他的基础上,如果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甚至一个败军之将,逃跑将军,只靠了一块令牌就要我们对他俯首贴耳,惟命是从,凭什么?我们俱装甲骑,个个是雄狮,能带领我们的,绝不能是一只狐狸,或者是一条恶犬!”
周围的将士们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公孙五楼和他的护卫们个个脸色惨白,身子都在发抖,却是不敢作半点反驳。
贺兰敏笑着点了点头:“久闻卡德罗队正是俱装甲骑里的著名勇士,不怕天不怕地,甚至当年跟先帝也比过武艺,今天一见,果然是英雄好汉,我贺兰敏佩服,佩服。”
卡德罗正色道:“贺兰夫人,我卡德罗虽然是个粗人,但并不愚蠢,你跟公孙五楼一起来的时候,受他的挟持和牵制,所以为他说话解围,我们这些俱装骑士并非骄兵悍将,不服军令之人,哪怕让我们对着悬崖冲锋,只要一声令下,我们也是义无反顾,万死不辞。但是,我们的死,也得死得有价值,有意义,绝不能白白去送死,更不能,更不能给自己的主将有意陷害,拿我们的性命去混自己的军功,这点,我们绝不答应!”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喝彩之声,卡德罗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其实刚才那八百铁骑折在营中,虽然让他们愤怒,但还不至于那样哗变,真正让卡德罗他们向着公孙五楼发难的,还是东城的事情,给胡长海说了出来,虽然公孙六修以最快的速度杀人灭口,但这些俱装骑士听到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局,那些东城的手足们,是给公孙五楼背叛和出卖而死,而这,已经突破了他们的底线。
慕容林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公孙五楼:“说,我大哥是怎么死的?”
公孙五楼的脸上汗出如浆,却仍然强撑着说道:“贺兰敏不是说的清楚吗,是晋军在攻城的时候发射石灰包,杀伤了我们城头的守军,贺兰哈里木和数千将士,包括你大哥,都是这样战死的,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慕容林厉声道:“一派胡言!贺兰夫人刚才已经跟我说得清楚了,她当时是为了突围,有求于你,才不得不帮你圆谎,实际上,对东城的将士们下手的,不是晋军,而你公孙五楼!”
公孙五楼哈哈一笑:“她懂什么?你也知道,她是有求于人罢了。有求于我就说是晋军发射的石灰包,有求于你就说是我干的。实际上,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去东城,那里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此话一出,不少刚才恨意和杀气冲天,想要把公孙五楼生吞活剥的军士们,又开始犹豫了,是啊,公孙五楼是个著名的骗子和奸徒,可是贺兰敏作为巫女,就这么值得信任吗?在俱装骑士们的眼里,这两人是差不多的类型,绝不可信!
贺兰敏却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微微一笑:“是啊,五楼大人,我和你一样,不可信,我承认我没去过东城,不过,你的手下们,可是都跟着你去过东城啊。是不是呀,六修将军?”
公孙六修早已经汗流浃背了,他的身边,已经围着五个慕容林的亲卫,作为公孙五楼身边的头号大将,他享受了超过其他护卫们的“保护”待遇。贺兰敏那勾魂夺魄的目光转向了他的同时,他仿佛给针刺了一下,而且这针,是千年毒蝎的那根尾刺,中者立毙!
公孙六修咬了咬牙,心一横,暗道今天估计横竖是死,就算坦承东城之事,自己也逃不了干系,恐怕必然会给这些俱装骑士们报仇杀死,还不如跟着公孙五楼强行否认,靠着哗变谋反这面大旗,也许还有奇迹出现。
他刚要开口,却听到贺兰敏平静地说道:“六修将军,我提醒你注意一点,你们都是军人,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不管主将下什么样的命令,你们都是要执行的,就算公孙五楼有罪,也不代表你们这些护卫们有罪,就象慕容林将军,他就是义无反顾地执行了北海王给他下达的命令,不顾性命也要完成,这才是我们大燕的好男儿,好将士。你也许跟错了主子,但这不是你能选择的,更不代表着你有罪!”
敏敏已绝突围志
公孙六修的眼睛里开始放出光芒,不象刚才那样全无希望,他似乎看到了一条生路,但是,他的眼神开始闪烁,显然,对贺兰敏,他做不到完全的信任,出卖了五楼这个亲哥哥,真的可以脱得一命吗?
公孙五楼一看公孙六修的这个模样,沉声道:“六子,别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她为了自己能逃命突围,不惜颠倒黑白,编造谎言,她以为把东城的事推到我头上,这些将士就能感激她,护她突围,你要是顺着她的话说谎,你们所有当时在场的护卫,一个也活不了。因为她当时不在,你们都在!”
公孙六修微微地点了点头,公孙五楼的话说中了他心中担心的地方,他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了。
慕容林咬了咬牙,沉声道:“公孙六修,还有所有当时跟着公孙五楼的公孙家护卫们,你们听好,我慕容林以北海王世子的身份在这里,向天马神起誓,冤有头,债有主,我为大哥,为宿卫的兄弟们,为贺兰哈里木将军和他的将士们报仇,只诛下达命令的元凶首恶,不问胁从!”
“不管你们当时有没有下手,我都不会伤害你们,只要说出当时的真相,我们仍然是兄弟。如有违誓,教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他一边发誓,一边咬破了手指,举着血淋淋的指头,指向苍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慕容部对天马神的誓言,绝无作假。
公孙五楼的脸上汗水越出越多,他看着贺兰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求救之色:“贺兰夫人,咱们可都是国师派来的人,也都是奉命行事,你要突围去贺兰部,我也一直很配合,只是咱们各有命令在身,执行的方式有所不同,这可不是我要抛下你不管啊,现在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会带你从这里突出去,然后让小林将军护你去贺兰部,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搞成这样自相残杀呢?”
贺兰敏微微一笑:“我说公孙五楼,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将士们已经不信你了,你一直在利用别人,拿别人的血来给自己挣好处,这手段用一次可以,用两次可以,用多了就没人信你了。不说你让我们去北边突围送死,为你逃跑创造机会的事,就是你自己的逃跑这事,嘿嘿,也是让手下分批去给你探路,结果中了埋伏,一下子损失一半人马,现在还要说什么护我出去?我信你个鬼啊!”
公孙五楼的脸色一变:“你不信我现在能带你突围?前面的损失只不过是一个俘虏点燃了预存的引火之物而已,他们并没有兵马在这里驻守的,我们现在冲出去,无人阻挡,而且完全来得及!”
贺兰敏哈哈一笑:“公孙五楼啊公孙五楼,你真的是一心想逃,连基本的判断力也没有了,就象在北门,你觉得我们打退了几百晋军的小股部队,就是一路畅通,却不知敌军的大部队在后面等着呢。你怎么就知道,这个什么空营,留了引火之物的空营,是晋军的唯一埋伏?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没有大军在后面等着?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抽不出精锐的战车或者是铁骑,在前面拦截或者是从后面追杀?”
公孙五楼的脸色越来越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难道你不想突围了吗?你不想回贺兰部了吗?”
贺兰敏冷笑道:“我就是给你和黑袍画的大饼骗了,直到刚才死里逃生的时候,我才醒悟了过来,你们就是想利用我急着离开广固的心情,骗我,逼我跟你们合作,结果我成了你的诱饵,而你也别高兴,你同样是黑袍探路的诱饵,为的是引开晋军在西城和北城的机动主力,这样黑袍才有机会直接出城反杀晋军攻城部队,我现在不想着什么突出重围,回贺兰部,只想着跟北海王的兵马一起打败晋军,解围广固,公孙五楼,你听清楚了吗?”
公孙五楼看着贺兰敏,眉头一皱:“是因为那王猛子已经不在了,所以你改变了想法?”
贺兰敏咬了咬牙:“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一直是给黑袍操纵和控制,他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万一突然杀了我怎么办?告诉你吧,慕于刚将军的脑袋,都还插在这个怪物的大斧之上呢,你指望我就靠这么个东西突围回贺兰部?”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卡德卡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刚叔,刚叔怎么会这样,是谁害的他,我要报仇,我要给刚叔报仇!”
贺兰敏的星眸一闪:“杀慕于刚将军的,是晋军的一个小校,他躲在马尸之内偷袭,这点我们看得清楚,我本来是叫王猛子取回慕于刚将军的首级回来安葬,可他却枭首于斧上,这个护卫,我不敢再带了,还是跟着小林将军比较踏实。”
说到这里,贺兰敏看着公孙五楼:“当然,跟着你,我还不如跟着王猛子,毕竟王猛子只是一个行尸走肉,而你,是吃人不吐骨头,啥时候给你卖了都不知道,那些对你性命相托的人,都给你害得死无全尸,我不想成为贺兰哈里木,更不想成为下一个北海王世子!”
公孙六修突然说道:“贺兰夫人,如果我们说出真相,你们真的可以放过我们吗?我们愿意跟俱装甲骑的兄弟一起,并肩作战,大败晋军,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慕容林哈哈一笑:“当然,你们都是武艺高强的护卫,能得你们相助,我们求之不得,六修将军,只要你能跟我们诚心相对,那我们仍然是好兄弟。”
公孙六修咬了咬牙,看着脸色惨白的公孙五楼,叹了口气:“五哥,别怪我,我这都是跟你学的,再说,我也觉得这次跟着小林将军和贺兰夫人他们,更有前途一些。”
公孙五楼木然地摇着头:“叛徒,你们都是叛徒,枉我平日里对你们这么好,居然在这个时候见利忘义,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千夫箭指大国贼
公孙六修到了这时候,也再也不犹豫了,环视四周,沉声道:“俱装甲骑的兄弟们,你们好好听我说,东城那边的石灰包,不是晋军发射的,是公孙五楼下令我们发射的,我们所有的护卫兄弟,都可以作证。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这些早早地给围住了的公孙五楼派往各队充当队正的护卫部曲们,这会儿哪还敢反驳,除了有十余个不忍心反咬旧主的,低头默不作声外,其他人都忙不迭地点头道:“是的,是的,六修哥说的一点也不错,就是这样。”
慕容林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么说来,不光是贺兰哈里木将军,就连我大哥,还有那一千宿卫军的兄弟,也都是死在此贼之手?”
公孙六修点了点头:“是的,令兄带宿卫军过去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因为贺兰哈里木曾经给公孙五楼陷害,坐过大牢,一见公孙五楼就恨不得杀了他,起码不会听他的号令,为了取信于贺兰哈里木,黑袍才让宿卫军,由令兄带领,跟着公孙五楼去东城的,这样等于是有皇命在身,贺兰哈里木是忠义之人,虽然恨极公孙五楼,但不会因此而抗旨。”
“但是贺兰哈里木将军仍然不允许公孙五楼上城指挥,这是与你小林将军不同的地方,公孙五楼只能留在瓮城之内,于是他就怀恨在心,在晋军攻上城头的时候,不分敌我的向城头发射石灰包,然后再发射水囊,石灰遇水则能溶铁腐肉,城头的守军,尽成…………”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呜”地一声,脖子上顿时多了一根入肉半截的弩矢,公孙六修的脸上带着不甘的神情,最后看了一眼弩矢射来的方向,公孙五楼的手抬头,一把袖珍手弩,抄在他的手中,正指着自己,而公孙五楼的脸上带着杀气:“叛徒,枉我这么多年这样对你,去死吧!”
公孙六修的嘴动了动,手虚空一抓,喉部中箭处喷出一股血来,而他的人,也跟着栽落马下,两眼一黑,一命呜呼了。
几个护卫连忙挡在了慕容林和贺兰敏的身前,举盾护卫,嘴里也跟着嚷道:“保护少主,保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