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骑士的眼中闪出一股慑人的寒芒,狠狠地瞪了战车之后的张志一眼,张志遗憾地一跺脚,把强弩向后一抛,身后的一个护卫接过,顺手递上了另一部已经上好弩矢的强弩,而自己则开始奋力地用脚蹶张,去重新给之前打空的那一弩上矢,这是这些弩手们平时无数次训练过的套路,三四人一组,一人击发,数人上弩,以保证射速的最大化。
张志接过弩,二话不说,对准刚才那伏身躲箭的骑士,又是一弩射去,这回距离更近,在射出此弩的一瞬间,胡老六和五六名骑兵,呼啸着从张志身边奔过,他扭过头,对张志大吼道:“阿福,撑住啊!”
而他一边喊,一边飞驰而过,阿福这二字还在张志的耳边回响,而撑住啊这三声却已经是从十几步外随风而去,可见他亡命狂奔时的速度有多快。
而张志的这一弩,也同时射出,这回他没有去射击那个骑士,因为他已经伏在了马背上,连长槊也是侧着夹持,这骑术之高超,让人叹为观止,远远看去,几乎就是马鞍的侧面长出了一根长槊,直指前方二十余步外的逃敌。
张志咬着牙,看着这一弩狠狠地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披着马甲的战马的正面,脖子以下的前胸位置。
在张志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矢稳稳地钻进了马甲之中,击碎了几片甲叶,而血光也跟着迸现,战马发出一声悲嘶,脖子下扎着这根没羽的弩矢,它的速度在渐渐地变慢,不知是汗还是血,鲜红的马体液在迅速地下流着,而这战马一边在奔跑,一边拼命地左右摇晃着脑袋,似乎是想把这一箭给摇出体内。
白狼战法荒原杀
而随着这战马的剧烈摇晃,抖动,刚才扒着马脖子,躲在一侧的那名俱装甲骑,也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晃动,摔下了战马,而他的长槊,也随之摔倒在地,由于他的座骑在中箭后放慢了速度,这让他不象之前的巴尔汗那样,在高速冲击的时候落马摔死,倒在地上的他,仍然可以看到,在挣扎着起身。
一阵呼啸声从他的身边经过,那是后队的骑兵,在他的身边冲了出去,由于这平原上散乱着战车的残骸,这让原本密集阵形的后队骑士们,稍稍地拉开了些距离,不至于把这落马的同伴给活活踩死,这个骑士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张志看了两眼,隔着二十多步远,那眼神几乎象是要杀人。
张志的眉头一皱,暗道:这家伙命真大,这样都没摔死。他迅速地把强弩往后一抛,接过了新的一支弩,这会儿他也不想去瞄准其他的俱装甲骑了,把这个落马的敌骑射死,才是他最想要干的事。
但当张志重新举起弩的时候,却发现目前的敌军已经失去了踪迹,刚才一箭击穿的那匹甲马,已经倒在了十余步外的地方,四脚无力地扑腾着,鲜血如泉水般地从伤处涌出,染得那地上已经一片殷红,平原之上,到处是俱装甲骑在来回奔驰着,追逐着那些已经散开了队形,四处乱跑的晋军轻骑,仿佛是一场追逐猎物的围猎。
弩机扳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围的十余辆打坏的战车残骸处,总有晋军的弩兵时不时地探出身子,对着附近的俱装甲骑射出弩箭,有四五骑敌骑也是应弦而倒,可更多的俱装甲骑,却是给这些弩手们所吸引,也不再去追杀晋军的骑兵,而是转而冲向了这些战车之后的步兵。
张志只觉得一阵劲风,伴随着杀意从右侧的烟尘中突然而来,他的心如明镜,连忙躲回到了战车之中,两个同伴举着长槊,长身而起,只见一根长槊,从张志刚才所站的那战车的顶头扫过,而一个巨大的黑影,则从那烟尘中冲出,奔过战车,这一记扫槊,正是来自于此骑。
两个护卫连连挥槊击刺,与那马槊相交几下,那骑士一击不成,倒退了几步,奔向了外围,张志心中暗道好险,刚才要是低头慢了片刻,只怕自己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了,他站起身,借着战车的掩护,看向了远处,只见仍然是刚才那个摔倒在地的骑士,又重新换了匹马,奔出了三十多步外,这会儿正在弯弓搭箭,似乎是对着本方要射击呢。
张志的眉头一皱,他放眼看去,只见百余匹披甲战马,被十余骑所圈围,引到了一边,马背上却是空无一人,他顿时反应了过来,喃喃道:“原来这俱装甲骑,还是有副马的啊,还能跟着主骑一起冲锋,这样看来,敌军的数量,是有所夸大的嘛。”
身后的一个护卫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来,刚才给你射倒的那个敌骑,是换了匹马,又冲过来了?”
张志点了点头:“不错,应该就是这样,刚才偷袭我们突刺那一下的,也是此人。幸亏我们有战车为掩护,要不然,只怕都没命了。”
另一个护卫眨了眨眼睛:“幸亏我们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现在他们不去追我军的骑兵了,都是想要来突刺我们,阿福哥,只是我们这样只挨打不还手,也怕是撑不多久啊。”
张志咬了咬牙:“能撑多久是多久,将军们不会不管我们的。等这些贼骑落了单,六子哥他们也会收拾他们。”
一阵烟火的味道钻进了他们的鼻子里,张志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叫出了声:“不好,燕贼是要火攻!”
他的话音未落,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几声箭矢击中木板的声音,伴随着火星迸裂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中,十余枝长箭,带着火药的味道,击中了那辆战车,顿时,浓烟滚滚,把方圆二十多步内,都笼罩其中,而这辆战车,也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燃烧起来。
三十余步外,慕于刚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大弓,弓弦还在轻轻地晃动着,他的身上,遍是泥土,手肘那里,皮肤已经裸露在外,擦破的皮上,血已经凝成了痂,而在他的身边,十余骑还在向着远处的燃烧着的一辆战车,不停地引弓放箭,只是箭头之上,都燃烧着火焰。
慕容林奔到了他的身边,看着慕于刚,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看到刚叔你中箭落马,还真的让我吓了一跳呢,我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让你落马。”
慕于刚摇了摇头:“那晋军的弩手很厉害,我用了鞍里藏身之法,他居然能找到机会一箭射死了我的座骑,要不是我的副骑就跟在后面冲锋,只怕我连换马反杀的机会也没有了。”
说话音,两个全身着火的晋军,从浓烟之中,拿着长槊,吼叫着冲了出来,慕于刚身边的几个护卫,直接拉弓射之,连着四五箭无情地穿透了这两个火人,他们向前奔出了三四步后,还是一头仆倒在地,身上的火焰把他们的整个躯体,都无情地吞没了。
慕容林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四周的战况,十余辆刚才还在四处散布的战车,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十余个火堆,晋军的弩手与槊手们,要么在绝望地向着燕军的甲骑发起最后的自杀性冲锋,要么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着的火炬,散落在草原上,这近百名晋军的步兵,就这样几乎给全歼了,而五十余骑燕军的甲骑,还在追逐着远处的晋军骑兵,三百步外,一辆孤零零的晋军战车,仍然在帅旗之下,静静独立。
慕容林叹道:“还是我们的白狼战术管用,突骑逼迫敌军聚集找掩护,然后火攻摧之,现在敌军步兵几乎全灭,骑兵也给驱逐,前方那辆战车却打起了大将旗,不知是在搞什么鬼。”
慕于刚冷冷地说道:“杀上前去,一试便知,少主,你且在这里为我掠阵,我去斩将夺旗!”
大将风度稳如山
大将旗下,朱龄石的神色平静,孙处则眉头深锁,叹道:“想不到这些俱装甲骑突击的时候,竟然如此可怕,看来临朐一战时,若不是我们用战车相连,阻挡了他们的突击,那胜负,真的不好说啊。”
朱龄石点了点头:“慕容家的铁骑纵横天下百年,打遍各路强军无敌手,就是我们东晋最强的统帅桓温,也是在他们的铁骑面前几乎全军覆没,我们自投军以来,天天研究的就是如何克制这种铁骑突击,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用战车最好,也只有战车,才能克制他们这可怕的突击力。”
孙处咬了咬牙:“可惜这回准备不足,战车没有装好护具,也没有做好防火的准备,这回敌军骑兵是用火攻,把我们的战车全部焚毁,车后的兄弟们,也都遭了毒手,大石头,这么多好兄弟就这样送在这里,真的值得吗?”
朱龄石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作为军人,执行任务,坚守阵地,那是我们的宿命,他们如此,我们何不是如此?寄奴哥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守好北城,不让敌军的骑兵突破,这五百敌骑之后,是否还有大军跟进,敌军主力在哪里,是我们必须要试出的,如果不给敌军突破的希望,再将他们消灭,又怎么能试出敌军的主力动向呢?”
孙处咬了咬牙:“可是,可是那些战车部队的兄弟,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朱龄石摇了摇头:“他们是自愿去阻击,为的是给兄弟们报仇,我们的军令也不可能让他们撤回,只有这样,才象是最真实的阻击战,只可惜,他们不象胡老六他们,有战马可以撤离,刚才他们没有听令回来,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孙处摇了摇头:“现在敌骑要向我们这里冲锋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靠我们这一辆战车,就要抵挡几百俱装甲骑的冲击吗?”
朱龄石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现在就是要看,他们是全冲过来送死,还是前队先冲,为后队试探。这样我才清楚他们的战术意图,到底是突围,还是试探!”
孙处倒吸一口冷气:“你已经布置好埋伏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说着,开始四处张望。
朱龄石目光仍然看向前方,沉声道:“不要四处看,三蛋哥,我是不会打无准备之战的,就在你们前出阻击敌军时,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
一阵马蹄声响过,满身大汗的胡老六奔了过来,盔歪甲斜,白色的头盔也是倾斜着挂在脑袋上,军容严重不整,他喘着粗气,身后的四五名骑兵,也同样是气喘吁吁,连马身上也是汗如水洗一般,隔着几十步都能把人给臭得闭过气去。
胡老六急道:“朱将军,前方我们已经给突破了,无力再阻挡或者是拖延敌军,现在他们马上要进攻了,你是全军主将,不可落于敌手,快撤吧,我们拼命为你殿后。”
朱龄石突然微微一笑:“你就是胡老六胡幢主是吧,这一战,你辛苦了。我全都看在眼里呢。”
胡老六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朱将军,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胡老六没本事,打不过敌骑,也挡不住他们的突击,那么多好兄弟,都战死了,我现在只想护卫你撤离,然后去跟这些燕贼拼命,就算死,也要拉几个狗东西垫背!”
身后的几个骑兵们同样吼道:“为兄弟们报仇,报仇!”
朱龄石用力地点了点头:“所有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你们打的很好,我全看在眼里,现在,你们职责已尽,六子兄弟,现在你们都去跟战车队剩下的兄弟一起,好好休息,一会儿报仇的时候,还要留着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