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钟的双手如飞,信号旗在手中来回翻滚,毛德祖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若是直接砸那城楼,给砸毁的时候也是因为大石的去势而向后倒,如此一来,必然可以砸到城墙下的大批敌军,他们万万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战法哪!”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晃了晃:“很好,就算不能把城楼砸倒去伤及城下的燕军,起码也能把它摧毁在城头,我们再用抛杆发石,可就不用越过这么高了,在抛杆的弹力用尽之前,也能给城后的军士造成很大的伤亡,黑袍派来防守城门的,必是精锐,能消灭一些,就能缓解其他地方的压力!”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开始吧!”
广固,内城,城头。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在南城的城门之内,已经集结起来足有两千多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与一般身着皮袍的燕军士兵不一样,这些军士,都是重铠大盾,手持长槊的重装步兵,甚至,有几百人,乃是城内的俱装甲骑,紧急骑马到城门一带,然后再下马列阵,以防万一的。
慕容兰看着四面八方,继续奔向城门口那里的军士,说道:“刚才真的好险,大哥,你只留五百人在城门那里,太托大了点,要是门毁的那一刻,晋军就冲进来,或者是迅速地解决我们的弩手,那这城,可能就破了。”
黑袍的面具之上,了无生气,他淡然道:“想不到这刘裕竟然能用冰火交替之法来破我铁门,看来,当年在那辎重营打造兵器,这淬火之法也是有研究的,不过,城门那里我早就留下了机关布置,他就是破了门,也不可能杀进来,就算杀进来,只靠这城门,无法让大军进入展开,也是无用,刘裕不会不明白这点,却是大张旗鼓地调动兵力在这城门,难道是…………”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晋军军阵,突然,他发现许久不动的那些远程投石车,开始缓慢地转变角度,力臂又开始垂下,不少民夫在吃力地往发射巢中搬运起石块来。
黑袍失声道:“原来是这样,他攻击城门,就是要我们集中兵力于此,然后靠了抛石车,砸城楼或者是城门后的一线,大量杀伤我军密集集结的部队,嘿嘿,阿兰,你男人可真够狠的啊。”
慕容兰摇了摇头:“这沙场之上,你死我活,以求伤敌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不也是这样吗?在我们这个位置上,高于城外三丈有余,方圆十余里,一览无余,若非如此,我们怎么能看到刘裕的一举一动呢?”
黑袍自命料敌先
黑袍冷冷地说道:“传令所有南城城门后的军士,全部疏散,退入那些藏兵洞中,甲骑军上马撤回到离城门三百步外,城门洞内夹壁墙中的军士,等我号令,若晋军真的攻入城门,则发动机关,让他们有来无回!”
黑袍的军令,给他身后的几个传令官,迅速地以号角和旗语的方式下达,也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原本密集在南门之后的大批燕军将士,步兵们飞奔进在城墙内侧的上百个藏兵坑洞之中,轻兵与民夫则如江河般分流进了后面的街巷,而数百俱装甲骑,则飞身上马,转头就从直通南门,早已经拓宽的一条驰道奔向了来处,刚才还人山和海,枪林槊海的城门之后,也就三分钟不到的功夫,就变得空空如也,一片空旷了。
当最后一个甲骑奔出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只听到“轰”“轰”地一阵巨响,上百颗十斤以上,冬瓜大小的巨石,被晋军军阵中的那些三里之外安放的投石车所掷,又准又狠地飞向了南门的城楼,尽管之前就有不少石头击向这城楼,但更多的是为了摧毁城楼边上几个箭楼之下所藏的守城机关,可是这一轮攻击,如同暴风骤雨,几乎是晋军南城一线所有的投石车,都是对着这个南城的城楼,进行了饱和攻击!
几乎每隔两秒,就会有一颗大石狠狠地砸中这座城楼,在黑袍和慕容兰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石头可以从城楼的前门或者是窗格之中砸入,击中大梁,砸穿梁柱,引起城楼内部的一阵阵塌陷,更是有不少石头,干脆从另一边的门窗之中飞出,击中城墙后部的垛口,看起来,仿佛是一个人被千万铁拳所打击,骨断筋折,血肉横飞,整个城楼,都腾起了冲天的的烟尘,而从这烟尘中飞出的,不是大石,就是断木!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饶是她身经百战,如此猛烈规模的飞石打击,也是前所未见。她喃喃道:“这,这飞石怎么会如此厉害,竟然可以从三里外直接攻击到城楼…………”
黑袍冷冷地说道:“一看就是张纲干的好事,用木甲机关之术中的扭力投石,配重之法加大了这些投石车的射程和威力,看起来,他是直接想用石头砸倒城楼,甚至是砸穿广固城墙,也幸亏我们经营广固多年,这城墙经过了多次加固,如金汤一般,这才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
慕容兰冷笑道:“是啊,你加固的时候驱使那些战俘和民夫来筑城,以糯米原浆加固城防,筑完之后,让军士以利刃刺这些城墙,能刺进三寸的,则杀筑城民夫,刺不进的,则杀军士,如此灭绝人性,自然可以让人做到这种程度。”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小妹啊,要刺激出人最大的动力,就得这种以死相逼才行,不靠了我这种做法,只凭以前的城防,这会儿早就给人攻破了,我杀了几千人来筑此城,却现在保护了几十万人的性命,你说,是不是更赚呢?”
慕容兰咬了咬牙:“所以,牺牲几十万几百万人的性命,去完成你的那个万年太平计划,也是合算的?也是问心无愧的?”
黑袍点了点头:“慈不将兵,义不行贾,处在我这个位置上,就得做出这样的选择,小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才是对的。你这些年给刘裕影响得太深了,这一战,我就会要你知道,谁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慕容兰半晌无语,看着一颗又一颗的飞石,把那城楼砸得千疮百孔,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天下的纷争,都是由你们这些人的权力欲望所导致,就是因为你们总想去控制别人,主宰别人,所有人的性命在你的眼里,如同蝼蚁,微不足道,哪怕现在我军的十万将士,也不过是你的棋子而已,哪天真的要没有你这样的野心家,恐怕这世上,才会真正的万年太平!”
黑袍笑道:“那你现在为何不杀了我呢?拿我的首级,去见你的男人,也许他可以给你想要的太平!”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样嘲讽我有意思吗?我身上永远流着慕容氏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撑过这次,你带族人回辽东,我也和你们一拍两散,再不相见,因为,我已经尽过作为慕容氏子孙所有的责任了!”
黑袍的眉头微微一皱:“你不跟我去辽东?你以为这样打了一仗之后,刘裕,还有他的部下们还能容得下你?”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了,我助你这么多年,坏事做尽,伤害慕容氏的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你可以不要脸,自我欺骗,我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大哥,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次事情,做完之后,你我缘份已尽,从此再无瓜葛!”
黑袍叹了口气:“那你倒不如昨天就不要回来。”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还得帮你最后一次,我同意你的话,打退刘裕这回,我们慕容氏一族,才有可以以自由人身份渡海回辽,回归故土的机会,我不求我们族人能继续称霸天下,大富大贵,只求他们能平安地活着,就象我们的祖先一样,这是我作为慕容氏子孙,最后能做的事情了。我对不起刘裕,对不起王妙音,此战过后,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黑袍摇了摇头:“你想一死成全他们?别傻了。你跟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我一直叫你不要投入感情,就是因为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刘裕也好,王妙音也罢,从你这里得到的也不少。若不是你当年对王妙音透露过黑色妖水的秘密,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扑灭南城外的黑色神火呢?”
慕容兰沉声道:“你一次就用掉了三百桶黑色妖水,现在还剩下不到五百桶,接下来,你怎么守?”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不让刘裕觉得破了我的黑火,他会全力出动步兵攻城吗?我的小妹,今天,你会彻底地看到这世上最顶级的兵法!”
诸葛长民小心机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又是三枚飞天大石,狠狠地砸进了南门的城楼,一阵梁柱断裂的声音,如同骨折的声音一样,传遍了四方,伴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动,城下百步之外不少人在大叫道:“倒了,城楼要倒了,快散开,快散开啊!”
这些话音未落,就只见那城楼,从烟尘之中浮现出来,只不过不同于一般的烟尘散尽,这次,却是大半个断裂的城楼,带着二三十枚石块,从城头上轰然倒下。
在落下的过程中,最后的一点城楼的形状,也在空中解体,四分五裂不足以形容这城楼垮掉后碎裂的程度,要说碎尸万段,变成几百根散断的木块,与几十枚大石同时落下,砸得地面一片晃动,碎木与石块散得方圆四五十步内,到处都是。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还真的得佩服你,大哥,若不是你下令及时疏散城门后的兵马,只怕这一个城楼的塌落,就会砸死上千人呢。”
她刚说完,就看到城外的那些四轮车,又是一阵抛杆弹起,一阵遮天蔽日的落石雨,狠狠地倾泻在了城门之后方圆三四百步的地方,甚至有不少石块在地上溅起,碰撞,反而弹进了那些城墙中的藏兵洞中,把几十个猫在门口的军士们,都打得鼻青脸肿,洞内顿时跑出上千的盾手,举着木排,挡在洞口,如同把那上百个藏兵洞,直接如城门那样给堵上了。
黑袍冷笑道:“这就是刘裕,明着象是要攻击城门,又是集中落石又是抛杆攻击,正常的将帅,哪怕受到这样的惨重打击,也会判断进攻方向会是城门,只能硬着头皮投入预备队,继续去死守城门,而这时候,就是他要调整攻击方向,一举破城的机会了。”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难道,他要蚁附攻城?”
黑袍摆了摆手:“那是最后总攻的时候了,现在我想他还是在调动我们的兵力,然后找寻我们的弱点。对城门的攻击,算是第一次真正地试探进攻,他以为可以大量杀到我们的城门守军,但不能确定,所以也不会在这个方向马上总攻,我想,他接下来的动作,会是在东城和西城的方向吧。”
广固,东城,将台。
诸葛长民大马金刀,坐在胡床之上,面带微笑,看着本方这里的三十多部投石车,正在不停地力臂抬起放下,把一堆堆的石块,掷向城头,布幔燃烧之后的灰烬,已经在城下堆起了一层几寸厚的黑色灰烬,而城头的弩机与投石车的残破零件,从这里看,到处都是,仅剩不多的几部的几部投石车,还在有气无力地发着石块,向着城外晋军的投石车发射,可是往往刚刚抛出几块石头,就会给十倍以上的飞石所砸,很快,就变成四分五裂的一堆残木废铁了。
诸葛黎民倒提着长枪,在诸葛长民的身边走来走去,如同一只野兽,他嘴里念念有词:“什么时候才攻城,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上?”
诸葛幼民笑着摇头道:“二哥,你就是这么耐不住性子,大哥不是说了吗,不急不急,等所有的城头工事摧毁了再说。你看,有张纲给我们的布防图,那还不是指哪打哪儿!”
诸葛长民摆了摆手:“前次攻城,我们的部队损失很大,之前在临朐一战,也损失不小,自从这回出兵南燕以来,咱们的老兵损失已经上万人了,虽然在本地也新征募了两万多人,燕军俘虏也兼并了万余,但这些新附之军,并不如我们的起家老兵好使,这次攻城,不要图那个先登的虚名,减少伤亡,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