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苦笑道:“是不是骗人的把戏,刚才我们不都看到了么。飞蛊这东西我见过,但长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大概,又是黑袍用了什么妖法邪术,才弄出来的东西吧。既然他能弄出长生人,鬼兵这种让人死而复生,形如僵尸,那弄出这个,也不算不可想象的事,只是,这回让他就这样跑了,实在是可惜啊。”
刘裕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冲上来的朱龄石说道:“俱装甲骑全部打退了吗?”
朱龄石点了点头:“用了大帅的战法,以大车挡住驰道,推行前进,即使是俱装甲骑也无法突破,再加上投石车和箭楼之上的远程打击,此战虽然艰难,但还是把敌军打退了,后面他们大概也是看到黑袍的偷袭失败,知道无力回天,于是撤离了,攻入我军后军的俱装甲骑有四个师,两万人,损失大约在一万两千左右,俘虏敌军四百余人,缴获战马两千余匹,甲仗军械无数,现在正在统计呢。”
刘裕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战后军功评定的时候,把缴获的装备优先给宿卫军的兄弟们分。”
沈田子嚷了起来:“凭什么?刚才他们可是最早溃败下来的,差点…………”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王妙音,收住了嘴。
王妙音淡然道:“军功评定,事关公平,是首要之事,不必顾及任何人的面子,刘镇军,此事公平处置即可,如果司马将军他们真的败退,那还得按军法处置才是。”
刘裕平静地说道:“谨遵皇后殿下的教诲。还有别的地方的战况吗?”
诸葛长民这时候也走上了帅台,听到这里,连忙上前道:“右侧车阵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自早晨到现在,我军杀伤敌军大约有一万三千余人,俘虏三千余,我军伤亡在四千左右。因为我一时心急,打开车阵追杀敌军,导致给黑袍和那支虎皮骑兵钻了空子,杀到了这里,给大帅和皇后殿下造成了危险,甘当军法!”
刘裕勾了勾嘴角:“黑袍诡计多端,但你也违背了我坚守阵形,不得擅出的军法,理当处罚,现在仗还没打完,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现在带上所有的右翼骑兵,敌军虎斑突骑留下的战马也拨给你,去追击敌军,尽量多有斩获,这样才能多减轻你的处罚。”
诸葛长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声感谢,然后迅速地跑了回去。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王镇恶的身上:“镇恶,你也回来了?从哪里来的?”
王镇恶微微一笑:“我刚才去了左侧的车阵,协助孙将军和虞将军防守,敌军攻击左翼的是垣氏兄弟的汉军兵马,后面则是贺兰部,仆骨部和宇文部的骑兵押阵,之前战斗开始时,敌军的攻击重心就是在这里,三部骑兵轮流突击,还用上了火攻,结果在我们的八牛弩打击下伤亡惨重,后面虽然是佯攻,但那垣氏兄弟的几万汉军还是发了力的,只是我军左翼坚不可摧,轻松将之打退,现在他们的兵马已经都退走了,奉大帅的令,我军战士坚守岗位,没有出击。前后杀敌大约有两万四五千上下。我军损失不到两千人。”
刘裕点了点头:“左翼打得很好,是这一战全军的楷模,那现在还有前锋那里的情况,刘冠军派人回报了吗?”
一声大笑由远而近,远处一骑驰来,此人身高八尺有余,从头到脚的一身熊皮大麾,更是让他威风凛凛,他浑身上下,早已经一片血污,衣甲之上,还插着四五根断箭的箭杆,就连胯下的座骑身上,马甲之上也有四五枝箭插着,鲜血淋漓。
这名骑士就这样骑着马,直冲上了帅台的楼梯,几个中军卫士想要上前阻挡,刘裕却笑着摆了摆手:“退下,不用拦他。”
一阵血腥味道,伴随着浓烈的汗味和酒味袭来,王妙音也不自觉地瑶鼻轻抽了一下,却是那名熊皮骑士,奔上了帅台,战马在刘裕的面前,前蹄人立而起,而他也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右手提着一个血淋淋地首级,就扔到了刘裕的面前,顺手掀起了自己的面当,刘敬宣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显示在了众人的面前,而他那打雷般的大嗓门,更是震得所有人耳膜鼓荡:“寄奴,我阿寿幸不辱使命,燕军大将段晖首级在此,其余十余员将佐的首级稍后呈上,敌军百战甲骑,南境精锐,木甲机关,都被我们彻底打垮,现在阿粹和阿藩两位将军正率军全线追杀敌军呢。”
刘裕笑了起来:“阿寿就是阿寿,果然是勇冠三军,这冠军将军的名号,没有人比你更合适的了。”
刘敬宣哈哈一笑:“只可惜,那慕容超和公孙五楼再一次提前逃跑,象段晖等悍将,是为了掩护这个南燕伪皇帝,而留下断后,力战而亡的,哪怕是敌人,我对此人都是敬佩有加。若不是为了持敌主将之首示众全军,激励士气,我还想给段晖留个全尸呢。”
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而且,我看你们这里火起,还有喊杀声,虽然事前你就说不要管帅台这里,你会自己应付,但作为兄弟,作为部下,总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我自己带了几百亲卫先回来看看,顺便把段晖的首级也带过来,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
刘裕笑道:“这战你们消灭的敌军,怕是不下三万了,要是事后评定战功,肯定是诸军之首,不过,还是抓紧时间尽量去追杀慕容超吧,如果能在此战把他击毙,那南燕就算是今天一战而定啦。”
刘敬宣拍了拍胸口:“没问题,我亲自去。”
他这一拍不打紧,身上的箭杆一阵颤动,中箭之处也渗出血来。可见,刚才的恶战,绝非他说的那么轻松,恐怕在斩杀段晖的过程中,也是身受重创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转而四顾台下,只见诸多将士,几乎个个身上带伤,就连站在宿卫军中,换了一身皮甲的庾悦,也是灰头土脸,身上缠了几处伤带,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此战大家辛苦了,传我令,鸣金收兵,去临朐,吃肉!”
仁义宣传弃追杀
刘敬宣微微一愣,转而沉声道:“寄奴,这时候正是追杀逃敌的好机会啊,现在敌军逃得漫山遍野,那可都是现成的战功啊,此战我们的损失也非常大,不在这时候追击,将士们怕是不答应啊。喝酒吃肉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不应该是现在。”
刘裕微微一笑,指了指黑暗的天色:“天已经黑了,这时候再追杀,就是夜战了,我军苦战一天,对附近敌情不明,全线追杀,很容易迷路,而且,鲜卑军士多是骑马跑掉,这时候想追也难,就算追杀的,也恐怕多是南燕的汉人军士,此战我们是为了剿除凶暴,安抚百姓,可不是为了军功而来杀人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放过汉人将士一命,他们心存感激,以后就会转而投向我们了。”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还是你想的深远啊,我是没考虑过这个,只是想着这战死了这么多兄弟,不让他们放手大杀一回,恐怕难平军心呢。”
刘裕点了点头:“前军这次损失多少有统计吗?”
刘敬宣摇了摇头:“还在清点之中,但恐怕伤亡不下六千兄弟。而且伤的也多很重,怕是要终身残废了。”
刘裕叹了口气:“这一战,我们的损失也有近一万五千兄弟了,只是越是如此,我们越是不能泄愤式地屠杀,慕容超跑了,我们后面还有仗要打,如果因怒而杀人劫掠,那只会把南燕军民的心,推到敌人那方,后面若是村村结寨自保,不与我们合作,我们平定这里,恐怕要流上十倍,百倍的鲜血,损失的兄弟,也会更多。”
王妙音点了点头:“刘镇军说得太对了,这战我们是吊民伐罪,收复失地的同时,也要收复沦陷已久的汉人百姓之心,刚才刘镇军说得好,鲜卑军士多半骑马逃走了,能追杀的也多是汉人军士,他们本为百姓,给强征入伍来打这仗的,我们放过他们一命,会让他们心存感激,甚至,回去之后,也会把我们的仁德宣传给家人与乡亲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王师。”
王镇恶勾了勾嘴角:“皇后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卑职以为,我们不主动追杀恐怕还不够,也许那些逃掉的人是觉得我们损失惨重,或者是天色已晚,或者是没有骑兵,无法追上他们,是他们自己凭本事逃掉的,而不是我们的网开一面。”
刘裕笑道:“那王参军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王镇恶沉声道:“我建议可以不再追杀敌军,但是可以让所有骑兵出动,不杀人,只喊话,用汉话喊说大晋王师,还有刘大帅你吊民伐罪,只诛慕容氏,不杀汉人,只要归顺王师,那就可相安无事,甚至早早过上好日子。”
刘穆之笑了起来:“你这个小王参军,还真有才啊,要让大军分别下到各乡各村去宣传这些,费时费力,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在这里集中了数万汉人将士,没有比这更好的集体宣传了。大帅,我觉得就按王参军说的办吧。”
刘裕点了点头:“既然连长史你都说这是高招了,那一定没有问题。就这么来,王参军,你迅速地去集中所有军中的战马,去做此事,路上碰到诸葛长民将军,告诉他不要再杀人了,跟你一起去宣传喊话。”
王镇恶微微一笑,行礼而去。刘裕看向了另一边的朱龄石,从帅案上拿过一枚令箭,递给他:“龄石,速去临朐城,那里集中了全军大部分的马匹,告诉向弥,要他调拨战马给你,带上城中一半的军士去喊话宣传。此外,让向弥继续留守城中,和刘钟一起清点仓库的粮储,为今天晚上的大军庆功大宴,做好准备。宴会二更四刻开始,所有追击与宣传,也在二更前结束。”
朱龄石兴奋地一行礼,应诺称是,然后接过令箭,就迅速地奔下台了。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从前面统计的情况来看,这战杀敌不下五万,我军损失也有一万多,恐怕还要辛苦你一下,做好收容俘虏,掩埋尸体的事,敌军的尸体,就地掩埋,我军的尸体,尽量运回去安葬。”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这一战死了这么多人,尸体不迅速处理,只怕会产生瘟疫,而且,那些不人不鬼的长生人怪物,也需要清理掉。附近的水源,粮仓都需要检验,以防黑袍搞鬼下毒,唉,想想就头大啊,有这么多事要做。”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我会给你多加一碗红烧肉补补脑子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好了,我手下那帮吏员们也该动起来了,打仗的时候看了一整天,现在也该出力了。哎,那个谁,庾参军,该干活了,咦,你别跑啊,你不是说了还欠我海鲜粥吗?”
刘穆之的声音,连同他那肥胖的身形,渐渐地消失在台下,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环视左右,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斩龙战刀,大喝道:“胜利!威武!”
很快,整个平原之上,都响起了雷鸣般的“胜利,威武”的呼声,这些声音是如此之大,如此地整齐划一,甚至让骑兵们“放仗免死,王师不杀汉人”的这些口号,也淹没不见了。
两个时辰之后,临朐,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