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若此趟差事办得好,可免了她的上供银子。 闻言,崔子玉的脸,霎时绯红一片。 见两人齐刷刷往她这边看,她期期艾艾解释,“哈哈哈,昨夜月大人与我商讨案情。我们意见不合,吵了几句。” 孟厌了然,深觉同情,“崔大人,你半夜还要干活,真是不易。” 幸好她只是个七品官,不用被月浮玉叫起来干活。 等两人不再纠结房中男子之事,崔子玉道:“要不,我陪你去花魄房中睡觉?” 孟厌的眼中闪过犹豫,花魄以为她是害怕自己的脸,赶忙指指面纱,“我可以蒙着面纱睡觉。” “不是,我是怕床小,睡不下三个人。” “孟姑娘,那床够大,睡得下三个人!” “行!我们待会再买些佐酒菜和百花魁酒,如何?” “我来出银子,妖主走前给了我一百两。” 前面的月浮玉与顾一歧,听到后面三人叽叽喳喳的吵闹,无奈摇摇头。 顾一歧回头看了一眼花魄,“看到她,我突然想起大邺城那件案子。” 月浮玉看过那件案子的卷宗,一个心思歹毒的大夫,利用医术逼死无辜之人。 当下,听顾一歧提起此案,他问道:“那件案子怎么了?难道还有隐情?” 顾一歧:“真凶白芥子在伏法前,曾提过一个人,说这个人很懂抓妖怪之法。” 月浮玉:“可知是何人?” 顾一歧启唇念出一个名字:“沈修荣,年三十上下,自称是捉妖师。” 据白芥子说,他与沈修荣相识后,在沈修荣的授意下,开了一家医馆。 他暗中下毒,致使病人出现离魂之症。 这时,沈修荣以捉妖为由,伺机驱使不能化形的妖怪夺舍。 因他们选中的夺舍之人,皆是权贵的独子。 若夺舍成功,权贵的家产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若夺舍不成功,沈修荣会指使白芥子慢慢下毒,好让那些权贵把家产一点点交出来。 后面的三位女子说起百花魁,尤以孟厌讲的最大声。 顾一歧勾唇笑了笑,继续道:“白芥子说,那些不能化形的妖怪全是沈修荣猎到的。有些妖怪正直,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沈修荣便让白芥子,将他们炼为丹药。” 月浮玉做人二十余年,做神仙百年。还是头回听说此等歹毒之人,“这人的生死簿,可曾查过?” 说到此处,顾一歧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月大人,照生死簿上所记,此人应该已经死去多时。” 回地府后,他托查案司其他判官查过此人。 然而,翻遍生死簿。所有年约三十上下,叫沈修荣的男子,皆已死去。 月浮玉尚有一事不明,“他们残害妖怪,为何地府从未收到魂魄喊冤之事?难道是鬼差嫌烦未管?” 顾一歧摇摇头,“不不不,被沈修荣杀害的妖怪。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间,没有鬼差,发现他们的魂魄。” “即公山那群人用法阵困住魂魄,此法阵据说来自沈修荣。” “不,他们猎捕的妖怪,修为不高,才被法阵困住,无法逃脱。但被沈修荣抓走的妖怪,小小的法阵应困不住他们……” 几人在城中镖局问了一圈,无人听过严洵的名字。 街上人山人海,孟厌拉过一女子一打听,才知今日是百花魁的玉像巡游之日。 前路拥挤,月浮玉吩咐几人等在巷口,等人群散去。 锣鼓喧天中,扮做天兵天将的男子手持刀斧从远处出现。 身后有八人抬着一顶花轿,轿中有一蒙面女子抱着一尊白玉神像。 最后面,是一群打扮艳丽,提着竹篮的女子。 孟厌听前面的两个女子说:男子意为神将,轿中女子为百花魁,后面的女子为神女。 花轿行过,周遭之人纷纷伸手。 神女们从篮中抓起一把梅花,扔向围观之人。 争抢的人太多,孟厌与崔子玉被挤到巷中角落。 正疑惑花魄去了何处,前方忽地有人大声叫喊,“鬼啊!” 从人群中漏出的缝隙,孟厌看到花魄站在中间,帷帽与面纱散落一地。 身边七嘴八舌的指责声,不绝于耳。 “她好丑啊。” “她长得真奇怪。” “她是鬼吧?” …… 孟厌又急又气,急忙跑过去。 可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她与崔子玉寸步难行。 等到好不容易背着月浮玉偷偷用了法术挪到前面,方才还窃窃私语的百姓,此刻正诚恳地向花魄道歉。 花魄的身边立着一个男子,眉目疏淡,挺拔端庄。 手上拿着的,正是花魄掉落的帷帽与面纱。 见所有人已道歉,男子将帷帽递给花魄,“姑娘,无需在意他人之言。” 花魄点头道谢,“多谢葛公子。” 巡游的队伍散去,孟厌挽着花魄离开,“那位公子什么来历,怎人人都听他的话?” 身后的顾一歧回道:“葛山尾。” 孟厌回头:“顾一歧,你认识他吗?” 月浮玉的面上浮起怒色,崔子玉见势不对,先一步开口,“孟厌,他就是大人选定的下一任妖冥使尚书令,葛山尾啊!” 在崔子玉不停的提醒下,孟厌想起来了,“原来他便是大人每逢三月三朝会,定会提的那个凡人。” 如今的妖冥使尚书令还有十年,便要去天庭为官。 酆都大帝在地府找来找去,盯上了一个人间男子葛山尾,只等他死后入地府,再忽悠其上任妖冥使尚书令。 葛山尾自小便与妖怪结缘。 据传,他能一眼辨出妖怪真身,但从不做伤害妖怪之事,妖族对他素来敬畏。 黄泉路上不少妖怪游魂,听说葛山尾日后将来地府为官,明里暗里塞了不少银子给城隍。只为拜托他,在葛山尾入地府那日通知他们,好让他们在投胎前瞻仰其风姿。 孟厌:“不光妖怪听他的话,怎连人也这般听他的话?” 花魄眉眼弯弯,“他是百花魁在人间的郎君。” “啊?” 见众人如此反应,花魄扬起一张笑脸,“齐郡有风俗,百花魁护佑一方百姓,劳苦功高。为免她为仙寂寥,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掷杯筊帮她选一位郎君。” 葛山尾,便是她今世的人间郎君。 孟厌半是羡慕半是嫉妒,“人比人,气死人呐。” 月浮玉走过她身边,“你就算失忆,也难掩本性。” 孟厌不敢反驳,毕竟城隍说,如今月浮玉代管地府,撒泼打滚这一套对他无用。 要想在地府安稳做官,就得夹起尾巴做人。 时辰尚早,月浮玉与顾一歧想去城中再问问,花魄想去打听花桅的下落。 孟厌站在两拨人中间,摇摆不定。 跟着顾一歧,月浮玉在,难受。 跟着花魄,万一有妖怪找上她,危险。 思忖片刻,孟厌一个响指,“我们傻了。既然左右都是妖怪的事,为何不去问一个最了解妖怪的人?” “谁?” “葛山尾啊。” 月浮玉难得夸赞一回孟厌,“你总算有了点为官之象。” 一行人问路找到葛山尾。 一听来意,葛山尾皱眉凝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已有很多妖怪在齐郡消失……” 葛山尾认识齐郡的所有妖怪,连妖怪的名字与来历也清楚。 “妖怪们喜欢同我讲这些。”葛山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年前,我的身边,开始有妖怪消失。” 起初,他以为是妖怪们搬走去了旁处。 可是没过几日,他遇见妖怪们的好友,才知消失的妖怪并未搬走。 他们只是消失了。 葛山尾:“其他妖怪劝我,说妖怪消失是常事,让我不要伤心。” 然而,一个又一个的妖怪接连从他身边消失。 他暗中查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你是花魄吗?”葛山尾笑了笑,温润如玉,恰如春风拂面,“花桅说,她有一个同族叫花魄。因修为太差,那张脸变得十分奇怪。” 孟厌:“你见过花桅?” 葛山尾微微颔首:“凡是来齐郡的妖怪,我都见过。” 他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他能与他们把酒言欢。 有一日,他再也看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