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杌挨着她坐下,唉声叹气,“若让我的仇家,得知我在地府给你暖床,我日后哪还有脸出搅乱荒?” 孟厌搛起一箸樱桃rou入口,其色殷红如樱,其味皮软味甜。 姜杌不爱吃凡人膳食,见她吃的开心,试探问道:“真原谅我了?” 孟厌没应这一句,反而说起她上回与两位鬼差,一路去白水山的见闻,“他俩比我还懒。离白水山还有半日路程,他俩非说口渴,驾着马车去了一间路边茶寮。” 那茶寮,又破又小。那店家是个竹妖,眼眶泛红。 鬼差与竹妖,是多年好友。见茶寮一片狼藉,以为他被白水山上的四个山魈欺负,“东始他们四兄弟,上月才向天庭的几位上仙保证,发誓不再做坏事。这才过了半月,他们便又欺负你吗?” 竹妖泪眼汪汪,支支吾吾,“不是四位大王,是搅乱荒那个。” 鬼差心下一惊,“姜杌?他怎么又来碧阳城了?” 孟厌装作不知,向三人打听,“姜杌是谁?” 鬼差叹气,“住在搅乱荒的一个大妖。百年前来过一次碧阳城,戴一张金色的恶鬼面具,将城中妖怪全打了一顿。我们哥俩那几个月,日日跟在他的身后勾魂,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记得姜杌当年离开前,曾说碧阳城实在无趣,再也不会来了。 孟厌拐弯抹角问起巫九息,“原来是他啊。我听幽都山下的树妖说,他有很多红颜知己,其中有一个叫巫九息,是他的心上人。” 两个鬼差和竹妖皆摆摆手,“他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哪来的红颜知己和心上人。” 鬼差接过话茬,“他为何找你的麻烦?” 竹妖:“好似是他夫人不见了。” 鬼差:“他何时有了夫人?当年,艳鬼勾了他半年。他嫌烦便罢了,临走还拆了人家两根艳骨。” 竹妖摇摇头说不知,“不过,我此番倒是见到他的真容了。那相貌,三界难寻。” 鬼差讥笑几声,指指孟厌,“姜杌能有多俊?我身边的这位孟厌孟大人,她从前有一绝色跟班。那相貌,才称得上三界难寻。” 竹妖一听她叫孟厌,忙道:“怪了,姜杌的夫人,也叫孟厌。” “姜杌,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妖怪。他与我说,有一个妖怪,发了疯一样,到处在找自己的夫人。” “那他最后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的那位夫人最是大度,三言两语便原谅了他。” 孟厌笑着说完,侧身看向姜杌,“幽都山下的树妖说你喜欢巫九息。可是竹妖对我说,姜杌很喜欢他的夫人,发疯一样的找她。我摸不准你是又想骗我利用我,还是真的喜欢我。” 从白水山回来后,她一直想找机会问问姜杌。 万幸,兜兜转转,她总算知道了他的真心。 姜杌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一再收紧手臂,衣衫相贴,心跳重合。 唇落于她的额头、阖上的双眼与朝思暮念的温唇之上。 由浅入深,轻舔慢咬。 外面的秋雨,如烟如雾。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孟厌得以微微喘息,与姜杌短暂分开。 进门之人,是一脸深意的馀容,“姜杌,我这回够知趣吧?” 馀容今日在酒楼中与相好私会,正巧碰见姜杌牵着孟厌上楼。她心中好奇,特意去了另一处高阁偷偷窥探。 姜杌冷冷发话,“你又来做什么?” 馀容自顾自坐到两人对面,掏出三锭金子,“我meimei半年前去了苍梧城,自此消失不见。姜杌,你帮我找找,行不行?” 孟厌盯着金子,两眼放光,“我其实也很会找人!” “好姑娘,那便拜托你了。”馀容莞尔一笑,把金子推到孟厌面前,“她叫娇客,左脸颊有一花形印记。” 孟厌收下金子,“行,我这就回去告假,去苍梧城帮你找meimei。” 话一说完,她揣起金子便跑,生怕馀容反悔,姜杌在后面一路追一路喊。 一回府,月浮玉坐在前厅,沉声发问,“你们又去哪儿了?” 孟厌:“下官陪姜杌去医馆,路途遥远,便多耽搁些时辰。” 对于孟厌信口胡诌的说辞,月浮玉并未拆穿,“你快回房收拾,我们明日出发去苍梧城,那边出了一个案子。” “苍梧城?” “怎么,你不想去?” “我去!” 既不用告假,又能帮馀容找meimei赚金子。孟厌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姜杌怕她被月浮玉扣分,慌忙拉走她,“你在月浮玉面前收敛些,若此事让崔子玉知道……” “我知道什么?” 崔子玉从两人身后,闪身走出,“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孟厌与姜杌坚定摇头:“没有。” 第73章 画中仙(三) 原本十日才归的秦浮玉,得知谋害父亲的凶手被抓,马不停蹄赶回家。 一入城,便听百姓们交头接耳,人人都说是礼部尚书月长琴毒害了秦相。 “怎会是月叔叔?”秦浮玉一下马,甚至来不及喘气,便冲进府中找月浮玉,“顾公子,你们是否抓错人了?” 月浮玉带他去书房,指着那本《北次经》,“他忌恨秦相得陛下重视,先后在书中与砚台中下毒,妄图毒害秦相。” 秦浮玉听他说完来龙去脉,气得一拳打到桌上,“枉家父整日提拔他。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不日将伏诛。”月浮玉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们明日将去苍梧城。之后的路,你慢慢走,不急。” 一听几人要去苍梧城,秦浮玉抬手擦去眼泪,担忧道:“城中近来不甚太平,听说有不少人消失。” 苍梧城自一年前起,接连有人消失。 据官府查证,至今日,消失在苍梧城的人,已逾两百人。 这些人在某一日走进一间寺庙,从此再未出现。 官府来来回回去寺中寻了许久,没有任何发现。 眼见消失的人越来越多,半年前,苍梧城的太守下令不准任何人再去寺庙,甚至用木板封之。 然而,不管是禁令,还是木板。 一日又一日,城中依然有人无故消失。而他们消失之前,皆曾出现在寺庙附近。 月浮玉:“无妨,我们本就是去苍梧城查案。” 秦浮玉见他语气坚决,不好再劝,转身从书房中翻出一把钥匙,“顾公子,你们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家父在苍梧城有一间宅子,你们可去住一段时日。” 月浮玉收了钥匙,又劝了他几句,便回房收拾包袱去了。 管事躲在暗处,等月浮玉一走,赶忙跑去书房,“公子,他们不是人!” “秦叔,你是何意?” 管事将那日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我听天牢的狱卒说,月长琴整日在牢中自言自语,说什么‘月浮玉回来了’之类的话。” 轩窗半开,从秦浮玉所立的位置望去,正好能看见月浮玉消失的背影。 他尚小时,曾祖父总喜欢将他抱在膝头,声情并茂与他讲月相的故事,“浮玉,曾祖父的师父乃是月相。他们都说他死了,可曾祖父不信,那般好的一个人,定是成了神仙,才不得不离开。曾祖父相信,总有一日,他还会回到碧阳城。你记住,他叫月浮玉,貌似神明。” “秦叔,他本来就不是人。” 浮玉,他是神仙呀。 翌日出府,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月浮玉拱手向秦浮玉道谢,“多谢,你想得很周到。” 秦浮玉面色尴尬,眸中闪过一丝难言之色。 他昨日着急回来,原本没想到马车一事。是姜杌找到他,说他们帮了他大忙,让他花钱租一辆大马车送他们去苍梧城。 趁几人交谈之际,姜杌率先钻进马车,掀帘催促道:“你们快点。” 孟厌咬着rou包,不停抱怨,“他一个妖怪,不知在急什么?” 月浮玉从她身边走过,一脸失望,“他一个妖怪,都知上进。你倒好,吃了三个大rou包才肯走。” 孟厌:“……” 马车中,五人坐定。 月浮玉独坐中间,闭目养神。崔子玉与孟厌坐在左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顾一歧与姜杌抱着手坐在右边,相看两生厌。 行至一半,崔子玉道:“我生于苍梧城,死于苍梧城。” 孟厌磕着瓜子,瞄了一眼侧方的月浮玉,小心翼翼追问,“你因何而死啊?” 崔子玉伸出自己的右手,“这只手画了不该画的人。天子之怒,流血千里,官府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判处我火刑。” 终她一生所画的九十九本春画,随她一起于烈火中,烟消云散。 她受刑前,右手被狱卒活生生折断。 死前太过痛苦,以致于她死后去了地府,再也不敢用右手作画写字。 练了整整十年,她才学会用左手作画写字。可画技与字迹,已然与生前之人判若两人。 孟厌还想接着问,又怕月浮玉扣分。偷偷歪头看了一眼,见他闭着眼睛,不动如山,这才放心下来,“你为何要画天子的春画?” 崔子玉无奈摊手,“他家闯了大祸,他卖了大半家产仍凑不够救舅姑的银子。我一时心急,便铤而走险答应帮人画一本春画。” 那时,舅姑嫌她多年无所出,不准她出府作画,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给她。 至出事前,她已两年未曾拿笔。 孟厌越问越放肆,“他是谁?你生前的郎君吗?” 崔子玉点头,将两人之间相遇相知的细节娓娓道来,“嗯。他叫姚岸,他的画技在我之上。我们因字画结缘,常有书信往来。等我十八岁那年,我写信让他来找我。” 孟厌:“你为何确定,姚岸便是与你有书信往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