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现出原形,姜无雪手忙脚乱扶起孟厌,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孟厌摸摸肚子,抖抖身上的雪,大喊没事,“吾儿随我,砸不死!”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孟厌。 还未走到院子,姜有梅先一步奔进院中,双手挥舞,欣喜大叫,“妖主,快出来,你的孩子来了!” 姜杌坐在窗前看书,听到叫喊声,连声道后悔。姜有梅没脑子,被人一骗便上当,他就不该偷懒,派姜有梅去巡逻。 这倒好,半月不到,硬生生给他闹出一个孩子。 姜杌气冲冲出门,指着姜有梅,“我哪来的孩子?” 等看清姜无雪身旁之人,他默默闭嘴,扭头看向一边。 孟厌捏紧拳头,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扑倒他,骑在他身上乱锤,“死骗子,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姜有梅在后面凄声惨叫,“孩子啊……” 院中的两人回头骂他,“傻子,哪来的孩子!” 一来二去,姜无雪看明白了。 这女子,原是个想进搅乱荒的骗子。 姜无雪腾空而起,转瞬便冲到孟厌面前,掐住她的脖子。眸中飞快掠过杀气,左手凭空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杀机迫近,孟厌忙去拉姜杌的手。 姜杌无语望天,一掌拂开姜无雪,“我好歹是你俩的主子,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姜有梅极有眼色,一听这话,笑眯眯来扶他,“妖主,她说她认识你,我才带她进来的。” “嗯,我也认识她。” “妖主,她是谁?” 姜杌打算说是地府的孟婆,孟厌银牙咬碎,“我是他的债主加主子!” “妖主,你怎会沦落到给一个凡人当奴仆?”孟厌一开口,姜有梅立马在雪中哭天抢地,小手胡乱地扑腾着雪花,“妖主,你这三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你太苦了!” 姜无雪提剑又要刺来,姜杌赶忙拉孟厌进房。 “你来做什么?”姜杌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我一个搅乱荒之主,被你欺负了三年。临走前,要你五十两银子,若传出去,也是我吃亏。” 孟厌喝了一杯热茶,方觉身子暖和了些,从怀中掏出书信,“大人给你的。” 姜杌收下信却不看,斜靠在窗边赏雪。 孟厌小步走到他身边,低声哀求,“你把恶魂还回去,我求你了。” 姜杌白她一眼,语气中透着一股愠怒和不屑,“酆都大帝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我快没命了……” 说罢,她坐在地上大哭。 自姜杌消失,她成了地府罪人。每日出门,那些往日面目和善的同僚,在背后不停讥讽她。骂她蠢骂她笨,骂她痴心妄想,骂她贪色被骗。 更有甚者,提起五年前,她死皮赖脸追求顾一歧一事。 一时间,她成了所有人耻笑的对象。 她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碰见熟人,害怕他们问她,“地府罪人,还敢出门?” 人间已是夜半,姜杌木着一张脸听完她的哭诉,“你饿吗?” “饿!” 时隔三十年,再次做回凡人。孟厌有说不完的苦楚,这具身子,容易饿容易冷容易累。 今日奔波一日,又是爬山又是受冻,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唤。 姜杌开门出去,姜有梅趁机溜进来,“我叫姜有梅,你叫什么名字?” “孟厌。” “呀,原来是孟jiejie。” “你的嘴真甜。” “妖主也常夸我说话好听来着。” 姜杌端着一碗面进房,喊走姜有梅,“你出去。” 姜有梅头回被他如此对待,愕然地抱着他的腿撒娇。小脸通红,泪眼盈盈,“妖主,为何要我出去?” “你去盯着无雪。” “好好好。” 一碗连rou都没有的面,孟厌边吃边哭,“你拿了五十两,不能吃点好的吗?” 姜杌垂目看她一眼,双唇紧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见过哪个妖怪,需要吃rou。” 孟厌红着眼抬头,嘴里含着一根面条,含糊不清说道:“你从前在地府,不是时常去酒楼吗?” 姜杌没有回她,背身坐在窗前赏月。 面已吃完,孟厌端着碗走到他身后,“这儿可真奇怪,白日还在下雪,夜里又出现满月。”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一毛不拔的死骗子。” 今日注定出不去,可怎么睡,成了摆在孟厌面前的大难题。 这间院子有四间房,原本她想去最后一间房。 正抱着被褥走过去,一道白影闪过。她脚步一滞,转身头也不回冲进姜杌的房中。 关门、上床、踹开姜杌、裹上被子。 动作一气呵成。 等姜杌反应过来时,孟厌已安稳躺在他的床上。 他从地上爬起,一步步走过去,指着那张架子床道:“这,好像是我的床。” 轩窗半开,不时漏些冷风进来。孟厌裹紧锦衾,眼神狡黠,“一晚十文,从我被你拿走的五十两银子里面扣。” “我不喜欢睡地上。” “那你去最后一间房。” “那里挨着无雪,冷。” “那你去找姜有梅。” “有梅话多,烦。” “那你别睡了。” 一个妖怪,没事睡什么觉。 大好的月夜,就该吸收日月精华,好好修炼自身。 姜杌深吸一口气,抱走一床锦衾,径直睡到地上。窗外明月高悬,他背对着床上之人,轻声问道:“你怎么来的?” 孟厌一句未回,一个翻身便沉沉睡过去,她明日还有大事要做。 “啊啊啊,该死的月浮玉!” 姜杌再醒来时,孟厌已经离开。他甚至找不到一星半点,她曾出现过的痕迹。 守在门外的姜有梅听见声响,推门进来,“妖主,孟jiejie下山了。” 姜杌状似无意地问道:“哦,她下山回家了吗?” 姜有梅坐到他身边,“不是。她说去大邺城查案挣绩效,要不然这个月没银子花。” “这月浮玉,果真会做官。”又让她送信做细作,又让她查案。 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当宰相,也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姜有梅不知他说的月浮玉是何人,只知他心情好似很好。 昨夜,搅乱荒时隔千年,出现满月。 今日,又现烈阳。他和姜无雪热得难受,一早已去山中冰山,抱回不少千年寒冰。 “妖主,你要下山找孟jiejie吗?” “不去!” 孟厌出搅乱荒时,一路走一路骂。 昨日,她以为月浮玉好心送她,结果是来给她送案子。说什么正好大邺城有个小案子,还说她本月绩效只有三分,再不努力查案,俸禄都拿不到。 她刚没了五十两,只能含泪道谢,接下案子。 此案中自尽的女子,叫柳玉蓉。 大邺城柳家的小姐,死时刚满十七。这月初,在家中悬梁自尽。 她从姜有梅指的一条近路下山,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她已在山下。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孟厌叹气走过去,“顾一歧,你没回去,是不是?” 顾一歧斜倚在车中,“回去了。大邺城离此处甚远,走吧,我送你过去。” “嗯。” 孟厌一见他,便憋不住泪水。那些同僚骂她时,捎带着会骂顾一歧,是她做错事,连累了他。 “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 两人进城后原打算去柳家,可刚进城,便听见来往的百姓交头接耳。言语间反复提到“柳娘子”、“不守妇道”、“死了活该”。 孟厌带着顾一歧去到一处临街面馆,等小二端面之际,她开口打听起柳玉蓉。 小二一听这名字,直道晦气,“我们大邺城,民风最是淳朴。百年来,只她一人,做下此等龌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