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期期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从来分不清真假。” 身体的热度在寸寸升腾。 胸口像是划过了嘶拉拉的电流。 须臾后,周遂认命般地闭上了目光灼热的双眼,心中骤然涌过了如同视死如归般的绝望。因为他了然了自己心理斗争的结果,就算余生再也无法彻底得到她的心,在这一刻,他也想还她一个真相。 “肖渝对你的隐瞒是真,爱也是真的。在认识你之前,他就和肖雨露分居了,自始至终,他没有过脚踏两条船。他失败就失败在家里阻碍太多,所以离婚的法律程序进行的很缓慢。” 周遂伤心极了,因为他能明显感受到怀抱中的身躯一僵。 “你说的,是真的吗?” 期期似乎有些失声。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说出来的,不如更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 肖渝追悼会上的那一次,她是真的悲伤过度到短暂性失聪,从而并没有听清当时还不明身份的肖雨露在对自己辱骂些什么。可在那之后,在那之后的每一次,肖雨露都会趾高气昂地和她叙述着自己与肖渝日常生活中的甜蜜,无一不在向她表示着,在她没有见到肖渝的那些时间里,肖渝都无一例外地爬回了自己家中的床上。 尽管期期并没有选择全然相信,但这颗播种良久的怀疑种子也曾让她的精神备受折磨。 “是上一次,他爸爸告诉我的,”周遂有些蛮不讲理地收紧怀抱道,“我才不会为别人编假话。”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姚期期,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把这一切告诉你,本来跟一个死去的人竞争就很窝囊了。我也知道告诉你这个事实,很可能会让他在你心里继续盘踞着那个最为重要的位置。只是期期,是你让我不能骗人,是你曾红着眼睛跟我说欺瞒会跟捅人刀子一样疼。所以,也请你保持理智,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让我后悔告诉你这一切的事。” 不觉间,期期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 她太累了。 累到几乎站不住。 此刻更是一点也不想再用力,也用不上力,只能认命般地将身体倚靠在这个并不熟悉的怀抱中。 “那你觉得,我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 “你不能怪我,记恨我,”眼见怀中人有着预料外的乖顺,周遂也壮起胆道,“更不能寻死觅活,想着钻到地底下去找人家。” “哦,”期期唇畔一弯,直言不讳道,“我要去,可能早就出发了。” 周遂听得心花怒放,顿时蹬鼻子上脸道,“是啊,七八年了,或许投胎的肖警官都已经上小学了,再过过就要入少先队带两条杠了。” 期期凶巴巴道,“逝者为大,你不许乱讲话。” “遵命,遵命。” 周遂感受到了期期的不再抗拒。 他心下暗喜,从而刚才那些牵扯着精神的负面情绪,此刻也化作柔软如丝般的飘絮状态,逐渐融化于思绪之中。 “周遂,说完你能放手了吗?” “不能。” “那你就是在耍赖了。”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想不开,”周遂垂下脑袋,将下巴抵在期期的肩窝上,大言不惭道,“我怕你跳江。” “……你以为我是你吗?” 周遂微忖后,满眼惊喜道,“期期,原来你还一直记得第一天遇见我的样子?” 期期叹气道,“你那天很难看。” “对,我那天是太狼狈了,就连裤子都掉江里去了。”周遂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令笑意染上了眼角眉梢,“但我知道,我在我人生最狼狈的一天遇见了你,这可能就是大家说的物极必反。” “物极必反吗,”期期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雪上加霜?” 周遂轻抬起眼。 江上的雾越飘越浓,空气也开始湿润飘雨,沉寂得出奇。岛上的山林被藏了起来,就连远处的金山寺亮着红灯的塔尖都有被水汽所融化,再没有一点雄伟的气概。 这一刻,四周静得诡秘。再没有来往的游人进入他们的视野。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妄的空间,一切真实事物都失去了鲜明的轮廓,一切都在模糊变形,与真实的世界相互隔绝。 可周遂知道—— 无论外界如何变幻莫测,他的心意一点也没变,也不会变,反而会比之前的分分秒秒都更加清明。 “积雪都化完了。”周遂扶正了她的肩膀,眸光澄澈而真挚,前所未有的低沉声线更是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诱蛊,“我们的生活会一点点好起来的,我保证。” 期期有些怔住了。 眼下的情景有些超纲,因为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真挚的模样。 此时此刻,自然界的万物似乎都在配合他的表白。期期心里明明想的是让他别再说了,不如趁着下雨前分道扬镳,各回各家,省得一会儿被淋成落汤鸡,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其妙地转了个弯道,“那你要怎么保证?” ------ 后悔吗? 方凌雾怎么会不悔? 这两三个月来,她痛恨自己之前听从母亲的劝,押错了宝,以为周家真的会在那场金融海啸中如同其他企业般再难翻身。所以当时的自己才会狠下心与他们撇清关系,远赴国外明哲保身。 除却这个,她也恨自己在得知周遂在为北城集团打了一场破天荒的翻身仗后,没有及时从澳洲回来施展苦情牌,甚至上一次还在医院里莫名其妙地惹怒了他。所以这次她受邓秘书邀请前来,自然心中暗喜,也想着一定要找个合宜的时机服软,努力把从前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周公子再度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