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仙者不轻易干预凡人命盘,但君泽还是破了例。 只因第七世言昭胎投得不太好,丁点儿大的时候,便成了孤儿。君泽看不过去,带着他在山中隐居了一段时日,想着让他轻松度过最后一世。 不成想,还是出了意外。 玄狐族应南一案,竟还留了零星余孽在人界,蛰伏数百年后又出来作乱。除了为祸朝堂,还戕害了一族灵狐,正好让青华帝君兜头遇上。 君泽忙于处理此事,结果那灵狐族的遗孤复仇心切,以五百年修为强行渡天劫,险些被天雷劈成灰。最后没劈成,因为言昭阴差阳错替其挨了最后一道。 元神没有任何防护便遭遇天雷,凶险至极。得亏连生咒触发及时,君泽又以自身修为加以修复,总算救了回来,但仍有一魄受损严重。 长阳殿里,香灰寂寂,炉底余温烧出最后一点檀香。 老医松开诊脉的手,低声道:“元神修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灵慧一魄……” 君泽:“灵慧一魄如何?” 老医道:“灵慧掌管记忆和灵智,即便魂魄修补好了,也不能立马恢复如初。言昭神君醒来后,可能有一段时日神智不清明,或是记忆缺失、错乱。” 君泽握着言昭的手微微收紧。 老医看着他的神色,又道:“总归是能恢复的,不过是要花些时间。老朽也回去翻一翻,寻点加快恢复的方子。” 君泽向他颔首:“多谢。” 老医回了个礼,悄悄抬头觑了君泽一眼。 他面色也不佳,双唇苍白,旁人可能看不出,老医一眼便能瞧出端倪。那分明也是挨过天雷的虚弱之相。 而且,床榻上这位受的伤反而比他预料的要轻不少。老医见多识广,两厢一联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恰好君泽偏过头去,轻轻咳嗽了两声,更印证了老医的猜测。 “帝君最好也静养一段时日。” 君泽没有做声。 然后老医便看见,这位九重天公认的“活磐石”,拢住床榻上那人的手,轻柔地放回了薄被里。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他身上,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老医撞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得一哆嗦,一把老骨头差点没稳住,连忙告退了。 殿内重归寂静。言昭的气息本就轻,现下更是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君泽伸手抚过他眉眼,最后落在血色浅淡的唇角。 他设想过许多重逢的场景,却没预料到是这般模样。 良久,君泽叹了口气,放下床帐,重新燃了一支安神香,悄然走出了殿门。 言昭醒来时,望着床顶发了很久的呆。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大脑更是一片混沌空白。 窗外传来鸟啼声,他这才坐起身。浑身经络泛起细微的疼痛,言昭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受了内伤。 可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好在伤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一点不明显的痛意。言昭四下环顾一番,屋内的陈设很熟悉,与自己的寝居差不多,只是这里要大得多。 他为什么会睡在这里,这又是何处? 言昭带着一肚子疑问起身推开了门。院外风景正好,清风徐徐。他还没来得及吸几口空气,迎面撞见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似乎是赶着过来的,神色里还带着几分急切。 他愣了一下,那人见到他,也停了下来。 言昭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帝君?” 他声音不大,但这院子里安静得只有池子里的流水声,这两个字便一清二楚地传进了对面那人的耳中。 而后他便看见那人目光倏然黯下,深深阖了一下眼。 言昭直觉自己心脏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三步做两步走到对方跟前。四目相对后,他又不知该说什么,目光局促地到处瞟了一圈。 君泽眼底的失落散去了大半,他微微一笑,往院中石桌走去。 言昭跟在后头,屋内飘来一根发带,灵巧地拢住了他的头发,束成马尾。 他诧异地摸了一把,竟比自己束的还要合称。怔愣之际,君泽已经变出两只茶盏,倒上了温热的茶水。他顺着对方示意,坐下喝了一口,微甘的味道,是自己喜欢的那种。 到这时,言昭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 君泽:“身体好些了么?” 言昭乖巧应了一声,随后鼓起勇气问道:“帝君,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模糊不清的记忆,言昭有些隐隐的推测。 君泽挑着紧要的说了:“你应天帝之命下凡历劫,误遭雷劫,元神有损,失了记忆。” 言昭心一沉——果然。 “不用焦急,”君泽注意到他神色变化,“还记得哪些事?” 言昭茫然摇了摇头。 君泽:“那还记得哪些人?” 言昭:“记得先生,九苕,慈济神君,唔……”他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我能认得人,但想不起来怎么认得的了。” “是灵慧受损的症状,”君泽借老医的话安慰道,“安心休养便能恢复。” 言昭点了点头。余光扫过院子,最后停在面前人随意落在肩头的鬓发上,忍不住问出了另一件他很在意的事。 “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