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总要去看看他。” “自你去后,殷玄和奚族便休战了。” “嗯。” “那位奚族新王,不,现在应该称他为望月朝的皇帝陛下,他收拾了迟国的乱局,将奚族和迟国百姓统一起来,建立了新的朝代,取名望月。” “谁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六年,他已完成这项举世震惊的伟业,成为一位开国之君。” 卢筠清胸中一阵激荡,心中默念千里的名字。 千里的确有这个能力,他的血脉和经历,使他既能驯服奚族,又能号召迟国底层民众。 有军功,有民望,有魄力。 “落月,”裴云舒叫她,声音忽然变得凝重。 “我本以为望月二字,是为着思念你。可是去年,我听说,他或许已经成亲。” “或许,是什么意思?” “听说他金屋藏娇,殿中藏着一位美人,却从不曾带她外出。”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头重重砸了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已另结新欢,落月即刻回来,我给你找一位好郎婿。” 裴云舒面容严肃,晶亮眼眸中映出橘红色烛火。 卢筠清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放心,我已经历生死大事,看破红尘。” 姑母、次兄和裴云舒一起把她送到赤河边,桃叶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另有次兄拨给她的几名侍卫。 河水滔滔向东流,两岸往来商船络绎不绝,与从前的严阵以待截然不同。 “望月朝与我朝签订了永世友好协议,互不相犯,商贸自由。” 次兄的声音中透着赞许,他如今接替了长兄的职位,任白石城太守。 卢筠清看见一只大船满载圆木向对岸驶去,木头都是一样长短粗细,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船上的水手吹着号子,唱起一支歌。 歌词夹在浪声风声里,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歌者欢快的语调。 “落月。” 快要上船时,次兄扯了扯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一边说话。 “六年来,殷玄一直没有谈婚论嫁。” 卢筠清抬头,迎上次兄沉静眸子。 “自你走后,他辞去大将军之职,再未出纪州一步。” 一阵风吹到眼睛里,吹得她眼睛发涩。 “兄长,被人软禁真得很痛苦。” 次兄默了默,点点头。 “前年我往纪州办事,他把这个交给我。” 次兄把一枚弯月形吊坠放到她手中。 黑色绳子磨损得厉害,那冷白色吊坠不是别的,正是一颗硕大狼牙。 是千里送她的那枚吊坠,他曾日日戴在颈上。 卢筠清把吊坠在掌心握紧。 抬脚要上船时,又被姑母拉住。 “记得,到了给姑母写信。” 姑母殷殷关切的神情,叫她动容。 “好。” “记得我的话,不开心就立刻回来。” 裴云舒笑着叮嘱她,一颗眼泪却落下来。 “姑母、兄长、阿云,请你们放心,我到了就给你们写信,无论结果如何,这里始终是我家。” 船只在波涛中颠簸不止,卢筠清闭目盘算着,下了船要先找店住下,尝尝本地美食,然后租一辆马车,还要给随行侍卫租六匹马…… 她规划得头头是道,谁知下船一过关卡,即有人迎上来。 来人微黑面皮,浓眉大眼,是驻边守卫中的一名小头领。 她自问不认识他。 那人却很激动,屏退左右后,对她恭敬行礼,又控制不住上下打量她。 “小姐,请问您真姓卢吗?卢筠清可是本名?” 她微微一笑,“自然,从未用过别名。” “卢小姐别误会,只是小姐样貌姓名与一位故人一模一样,在下不得不请小姐走一趟。” 话音刚落,卢筠清身后侍卫已将手按在剑上。 “不,我没有恶意,请诸位稍安勿躁。这样吧,今日丞相大人正好在城中,您随我去见见丞相可好?” 卢筠清心中一动,“你说的丞相,可是一头白发,姓郭?” 那人一怔,随即道,“不错,正是郭默郭丞相。” “我同你去,现在就去。” 到了太守府,小头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府内,片刻后,就有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迎出来,脚下匆忙,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郭默没错了。 她掀开面纱,与郭默对视。 看见他面孔的一瞬间,郭默身子像被定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这位小兄弟,是天一坞的旧人,当年,在坞内见过卢小姐。” “我猜到了。” “卢小姐来望月朝找谁?” “我找千里。” 郭默双唇微抖,是她,不会有错。 六年来,多少人找到和她面容相似的女子送到陛下身边,她们要么对天一坞之的经历语焉不详,要么对陛下的名讳讳莫如深。 拙劣的模仿,连他都能一眼识破,更何况高居御座的那个人。 也只有她,能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我找千里”。 郭默闭了闭眼,一阵酸涩爬上眼眶。 千里,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也再没人敢这样唤他。 a href= title=target=_blank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