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想是有几分缘由,也没必要听。 他将里梅放下,而他陌生的声音,则让帘后身影顿住,引来了更快速的风。 那扬起了帘子的一双手,只有孩童般大小,一双圆眼探来,咕噜咕噜打着转,好似林中小鸟。 “你是……食脱医师?”就连见过世间万般存在的两面宿傩,也抬了下眉头。 从床上跳下的女孩,约莫十岁出头,套在一身松垮垮的白衣里。她趿拉着草鞋,蹦跳着走到宿傩面前,身形不到他及腰高度。 “你是宿傩?”女孩直接唤出他的名字。 宿傩微愣,随即咧开嘴角。 人类,永远是如此愚蠢,不懂得看清形势,且自以为是到了连死亡逼近都意识不到的程度。 这女孩手无缚鸡之力,明知他是谁,竟如此唤他。 是真有几分实力,还是—— 血液在宿傩的身体里涌动,心脏在他的胸膛间击打,若他真正拥有这两者的话,就能为这情感赋予名字, 但此刻,宿傩只察觉到一股强烈情绪,要令他伸手拧断这少无礼之人的脖子。 在他动手一刻,女孩不动声色,高高仰起头。 宿傩望着她,已看到她的死法,她则忽然露出灿烂至极笑容。 “太好了,”她说,“你已经吃过了我的rou,那么,可以让我尝尝你的吗?” 粗壮的手指就点在她的脸边,即将扭断她的性命,女孩伸出她纤细的手指,抓住宿傩的指腹,一口咬了下去。 第2章 上卷 女孩速度极快,也因宿傩毫无准备,正若人将手朝蚂蚁伸去,不会想到可能被它咬上一口。 上一回受伤是何时的事,宿傩记不得了。 或许,真是吃了这女孩rou,舌头起了一分钟疹的时候。 女孩没咬动。 牙齿落在宿傩的指尖,要更往前进一步,却什么都没咬下来,连一丝皮都没法扯开,好似猫崽啃大骨头。 倒是两面宿傩,脸上所有的眼睛都睁大了,要将人甩出去,手都悬到了空中,稍微动一下女孩就会成为一滩泥,他倒是停了下来。 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没法对付的家伙,和小鸡根本没区别嘛,瞧她方才那神气的模样,怎么驱动里梅做事的。 此刻,宿傩甚至要为女孩根本没有来由的大胆笑出来,而非感到被冒犯。 女孩一只手卷过他的手臂,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然后松开了嘴。 她悬在空中,皱起脸来,依旧满不服输的表情,显然还想再尝试。 宿傩不想和她玩下去,将她放回了地上,他扬起手,手指弹向她的额头。 力度很轻,轻到和对待羽毛一样的弹,可不过一下,女孩就往后栽倒,软趴趴地坐在地上,和不会走路的婴孩般。 她一下愣了神,好似在思索。 接着,女孩不气不恼,慢慢爬起,还重重叹了口气:“咬都咬不动,看来你的rou不会太好咀嚼。” “啊?”宿傩的手臂在空中舞动:“论难吃,比不上你。” “那就试试怎么样?”女孩一下抬头:“给我一块你的rou,让我尝尝!” 她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刚失败就又要尝试,宿傩眯起眼睛,从鼻中哼了一声,“果真是疯了。” 他说着离开了房间。 宿傩知道自己将她放了的原因。 女孩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却并非澄澈,那是坠到过最深的黑暗后,再从里面爬出来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她并不怕死,丝毫不害怕,因而他要让她不痛快,送她去死是毫无意义的。 固然可以这么做,但他当下懒得动手。 或许会有些意思,仅此而已。 日子还在继续。 时常有别的家伙来宿傩的地盘上溜达,咒术师和咒灵都有。 其中有个叫万的,最惹他厌烦,也看不起。 至于连咒灵都看不见的人类,则假意臣服,或殷勤至极。 大多事,宿傩都交由手下解决,自己偶尔会去找厉害的打架,每天大多时候都在吃吃喝喝。 除了偶尔给别人找不痛快的时候,日子可以说是过得百无聊赖。 里梅不再给宿傩准备那医师的rou吃,宿傩差不多将那女孩忘了,直到她有一日,出现在争斗的现场,还差点儿被卷进去。 战乱的年代,一切的死连悲伤都来不及品味。 宿傩位于高处,静观着这狂欢着地方,忽而有一小小的身影飞快地奔走在战场上,就连动物也知退避,宿傩凝神望去,见那侧脸熟悉,他的口中顿时升起一份苦味。 ……明明是他的俘虏,却随意跑动到外边来,而且他还毫不知情。 里梅对食材的管理,怎么疏忽至此? 宿傩转瞬上前,一只手将她提到了空中,女孩还晃动着四肢,身上挂满了瓶瓶罐罐,背上还有个大篓子。 “谢谢,”她反应了过来,看清是他后说,“放我下来吧。” 谢谢……? 宿傩几乎要咀嚼一番,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谢谢,她这么一说,就像他是做了什么好事般,令他有些心烦。 干脆把她往前一扔,送她去死算了。 这么想着,实际上,宿傩也将她扔到了地上。她滚地后立马爬起身,一刻都没停,继续朝死去的人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