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男人天生都有一颗永不服输的心,那是雄性霍尔蒙与生俱来的特性!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可以倾佩、可以敬仰、可以臣服、可以感激、可以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隐藏起来,但,绝不可以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彻底抛弃! 因为,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便是一个男人屹立于天地之间最根本的保证。 因为,一个男人存在的真义就是超越,超越那一个个令自己敬佩的人、令自己敬仰的人、令自己感激的人……还有那一个个曾经令自己臣服的人! 中午的兰姆伽阳光正炽,在六十六团的篮球场上,一场激烈的篮球对抗赛正在上演。 雷恩上尉和米勒中尉等人被换下来了,陈怀礼、卢全友、罗平安等人也被换了下来,上去的是李四维和廖黑牛以及他们挑选出来的队友:黄化、富察莫尔根、孙大力、侯卫华、高先武、吕奉先……无一不是身手过硬、球风彪悍的兄弟。 因为,李四维也想告诉所兄弟:其实,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有时也会在球场上被围追堵截得狼狈不堪,也会在兄弟们的奋力拼抢中无能为力…… “噔噔噔……” 低腰野战皮鞋敲打着坚实的地面,响声急促而沉闷,烟尘弥漫。 “嘭嘭嘭……” 双方队员在篮球场上狼奔豕突,时有身体碰撞。 “好……” 有时,场边的兄弟们会因一颗漂亮的进球而高声欢呼。 “快快……” 有时,他们也会因为某一个激烈的小对抗而焦急呐喊,“快传球……” “唉……” 有时,他们也会因为某个队员造成明显失误而失望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听到场外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场上左奔右突的李四维突然感觉无比的轻松和踏实――真实的感觉带来的踏实! 或许在廖黑牛说出那一番话之前,他一直都在端着、装着,一直都在背负着“六十六团领路人”这个身份艰难前行。 但是,当他走上篮球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真实了。 对自己的狼狈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毫不掩饰……把自己最普通平凡的一面真真切切地摆在了兄弟们面前。 “嘘……” 当哨声响起那一刻,李四维脚下一软,“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噗通……” 廖黑牛也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身边,笑容灿烂地望着他,“龟……龟儿的,好……好久没……没有这么痛……痛快了……” “对!” 望着廖黑牛,李四维也笑了,笑得粲然无比,“痛……痛快,真……真他娘的痛快!” “哈哈哈……” 说罢,两人放声大笑起来,看得众将士一脸懵然……不就是打个篮球吗?有这么痛快? “团长,” 充当裁判的刘天福连忙跑了过来,俯身就要拉李四维,“没事吧?” “莫事,” 李四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就是觉得痛快!” 李四维痛快了,雷恩上尉却有些不痛快了,走到李四维面前,一口英语就飙了出来,“李,你们这哪里是在打篮球,这分明是在搞身体对抗!” “对!” 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容不减,“不过,一样很痛快啊!” “呃……” 雷恩上尉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篮球不是这么打的!” 说罢,雷恩上尉就跑过去捡篮球去了,显然,中途被赶了下来让他没能尽兴。 “大炮,” 廖黑牛也站了起来,望着雷恩上尉的背影,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洋鬼子说啥呢?” “哦,” 李四维呵呵一笑,“他觉得老子们的篮球打得不好!” “龟儿的!” 廖黑牛一听就不干了,一撸袖子就要过去,“我子倒要看看他打得有多好!” “黑牛,算了!” 李四维可不想廖黑牛再跟雷恩上尉搞个身体对抗,连忙拉住了廖黑牛,“走,跟老子转转去……三羊不是搞了个话剧团吗?应该很有看头!” 京剧需要一定的功底,而话剧学起了更容易些。 毕竟,搞这些节目只是为了演给兄弟们看,对话的形式更容易理解! 军中的文化人不多,越是形势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被接受。 在校场一角的树荫下,郑三羊正带着几个兄弟在排练。 “三羊,” 李四维和廖黑牛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搞的啥剧幕啊?” “《国会血》!” 郑三羊笑着迎了过来,“我以前看过几次,感觉不错就想整出来给兄弟们看看……” “好!”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们继续排,我在旁边看看!” 说着,李四维便走到一颗大榕树下坐下了,摸出一颗烟点燃抽了起来。 “大炮,” 廖黑牛连忙跟了过来,一屁股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把手伸向了李四维,“给老子也来一支!” 李四维又笑着掏了一支烟递给了廖黑牛,便往树根下一靠,闭上眼睛,抽着烟,听着周围的喧闹声,只觉一颗心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直躺到炊事班的兄弟喊吃饭了,李四维才睁开眼爬了起来,当然,《国会血》讲的是个啥故事,他根本就没看。 休假的日子轻松而愉快,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紧张的训练又开始了。 李四维也开始了步炮协同科目的训练,往训练场上跑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这天傍晚,训练结束,李四维跟着郑三羊、陈怀礼等人从训练营东面的火炮训练场回来,走到新二十二师大营的门口时看到三个兄弟正在大营门口的墙上贴宣传画,便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见都是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兄弟们,前进吧!前进吧!”之类的画报,李四维一转身便准备离去,可是,目光落在那个抱着画报的兄弟身上时,顿时脚步一僵! “宁远?” 李四维试探地叫了一声。 “哦,” 那兄弟应了一声,连忙回过头来,正是宁远,当看清叫他的是李四维,顿时僵在了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了目光,“姐……姐夫!” “龟儿……” 李四维脱口而出,连忙又憋了回去,笑呵呵地走了过去,一拍宁远的肩膀,“臭小子,你咋跑到这里来了?” “我……” 宁远明显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了李四维,神色却依然有些犹豫,“我……姐夫,你……能不能不跟我姐说?” “为啥?” 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望着宁远,“参军是光荣的事,你姐不会数落你的!” “可是……” 宁远突然眼眶一红,连忙垂下了头,“我不想让她知道……” “你这娃!” 李四维无奈地苦笑着,“为啥?” “我……” 宁远的隐约有些颤抖了,带着一丝哀求,“姐夫……莫问了!你莫问了……好不好?” “好好,” 见状,李四维只得连忙点头,“小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些!” “嗯……” 宁远垂着头,轻轻地点了点,“姐夫,我晓得了……你先回去,我这里还忙!” “嗯,” 李四维见周围两个贴宣传画的兄弟已经停了下来正在往这边望,便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拍了拍宁远的肩膀,“我在六十六团,忙完了就过来!要不然……我就派兄弟去把你绑过来!” “我……” 宁远浑身一震,慌忙抬起头,小声地哀求着,“姐夫……我不能去……” “混账话!” 李四维大眼一瞪,转身就走,“我们等你!” 李四维自然看到了宁远眼中的泪光,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把其中的原因搞清楚! “姐夫……”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宁远无力地叫了一声,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小远,” 见李四维走了,那两个贴画报的兄弟这才敢围过来,“咋了?他欺负你了?” “没……没有,” 宁远连忙一抹眼泪,扭头冲两人勉强一笑,“莫事,那是我姐夫……” “原来是你姐夫啊!”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却又疑惑起来,“那你咋还哭了?” “哪个哭了!” 宁远一怔,瞪了他们一眼调头便走向了那刚刚贴好的画报面前,望了一眼,“志富,你这张贴歪了……” 小远咋会到驻印军来当宣传员了? 回去的路上,李四维满心疑惑,再响起宁远当时的反应,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李四维的心头。 回了宿舍,两女已经备好了饭菜和水,正坐在桌边说笑,见李四维回来,都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快洗手脸,要开饭了!” “好嘞!”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了水盆前,拧起了毛巾,心中却在犹豫,要不要将碰见宁远的事告诉宁柔。 “哗啦……哗啦……” 两女只听得水响,半晌没见李四维过来,都有些疑惑,“四维,你咋了?” “哦,” 李四维连忙回头,若无其事地冲两女笑笑,“这水真凉……泡着舒服!” “四维,” 宁柔起身走了过来,轻轻地望着他的脸,“肯定有事!” 一起生活久了,便再也藏不住秘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异常也会引起对方的关注。 “呃……” 李四维一怔,讪讪而笑,“我刚刚碰到小弟了……” “真的吗?” 闻言,宁柔顿时一喜,旋即又沉下了脸,“这个臭小子,不好好在家读书,跑到这里来凑啥热闹?” “柔儿,” 李四维连忙放下了毛巾,拉起宁柔的手往饭桌边走去,柔声地安慰着,“国难当头之际,有志青年哪能闷在学校里不管不顾呢?小弟能来,这是好事……说明他也有志气,有热血……” “你呀!” 宁柔连忙打断了李四维,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回到家了,还上整训课……” “呵呵,” 李四维讪讪而笑,将宁柔轻轻地按到了凳子上,“我这不是怕你吓到小弟吗?”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我和他说了几句话,看他好像都要哭出来了……他心里藏着事呢!” “四维,” 一旁的伍若兰急了,“那你咋不去看看?说不准是哪个欺负他了!” “不,”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秀眉微蹙,“应该不是,那小子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 说着,宁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门口走,“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陪你去!” 见宁柔焦急,李四维连忙起身追了过去,刚走出两步便听得伍若兰也说了句“俺也去”,连忙摆了摆手,“你先在家里等着,我们去把他找过来!” 当李四维和宁柔匆匆赶到新二十二师大营门口时,却哪里还有宁远三人的影子? 一番打听,两人才知道宁远被分配到了独立战车第一营,两人连忙又跑到了独立战车训练组,最后在新兵宿舍里找到了宁远。 宿舍外,宁柔怔怔地站在榕树下,紧紧地盯着宿舍门口,神色中透着焦急。 自从听了李四维的话之后,她一直就觉得心神不宁……她了解自己的弟弟,那是个不会轻易掉眼泪的孩子! 李四维紧紧地拉着宁柔的手,暗暗有些懊恼。 龟儿的,真不该把这事说出来啊! “李团长,” 不多时,一个少尉军官当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李四,“宁远已经给您带到……” “小远,” 少尉军官话音未落,神色黯然的宁远也慢慢地走了出来,宁柔连忙叫了一声便冲了过去,李四维只得冲那少尉军官抱歉地笑了笑,“魏排长,麻烦你了……” “姐……二哥……他……哇……呜……” 李四维话音未落,宁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忙望了过去,却见宁远已经蹲在了地上抱头痛哭起来,站在他面前的宁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身子已摇摇欲坠。 “柔儿……” 李四维连忙冲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宁柔。 “四维……” 宁柔缓缓地扭过头来,神情呆滞地望着李四维,可,泪流却如泉涌,滑过惨白的俏脸滚滚而下,嘴唇哆嗦着,“我二哥……二哥他……牺牲了……” 看到宁柔的样子,李四维自觉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戳了一下,慌乱地抬起手想要替宁柔擦干眼泪,可是,那如泉涌的泪,如何又擦得干净? “哇……” 宁柔突然一头扑进了李四维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呜呜……” 李四维紧紧地搂住了宁柔,不断轻抚着她的脊背,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眼泪已然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