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 夜幕初临,大雨骤降,瞬间便织成了无边的雨幕,将暑气和飞扬的尘灰冲刷得干干净净,清凉的气息在训练营里弥漫。 风雨的气息从敞开的窗户涌进了房里,湿润而清爽,让正坐在窗前桌边执笔沉思的李四维顿觉精神一振。 放下笔,抬头望向了窗外,望着那沉沉的暮霭和厚厚的雨幕还有那穿透了暮霭和雨幕的昏黄灯光,李四维不觉有些恍然了。 雨夜、灯火、宁静祥和……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吧! “唉……” 突然,李四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掏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两口,低头望向了面前摊开的册子,神色黯然。 册子上只写了一句话,墨迹早已干透: 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一日,我部奉命向胡康河谷转进……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那句话,任手中的香烟静静地燃烧着,好似痴了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那是一段沉重的记忆,必须要用沉重的语句才能述说清楚,可是,那语句沉重得让他不敢轻易下笔! “吱呀……” 房门突然被轻轻地推开,响声打断了李四维的思绪,宁柔的声音随即响起,“这里的雨每天傍晚都会下上一阵……” 李四维连忙回头,便见宁柔披着雨布端着饭盆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已然笑容绽放。 “每天都下吗?” 还没等李四维开口,伍若兰便跟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菜盆,秀眉却微蹙着,“那……俺们还是住在医院宿舍方便些呢!” “那可不行!” 李四维神色一整,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连忙接过了两女怀里的饭菜盆子,“这里就是家,咋能还住在医院宿舍里呢?” “家吗?” 两女取下了雨布,环顾房里,俏脸上绽开了笑容,齐齐地望向了李四维,“对!这里就是家!” 不论是什么身份,不论背负着多么,不论身处何方……家才是人类永恒的归宿! “吃饭!” 望着两张如花的笑颜,李四维的笑容也悄然绽放开来,声音温柔,“吃完饭……早点休息吧!” “嗯……” 闻言,两女都是俏脸一红。 “吱呀……” 门被轻轻地关上,将风雨齐齐地挡在了门外。 门外,雨越下雨大了。 门里,有融融的温情在慢慢地蓄积着,蓄积着……到最后,那黄昏的灯也羞怯地闭上了眼。 夏季的夜有些短,当悠扬的起床号响起之时,李四维心底竟然涌起了一丝懊悔……龟儿的,老子为啥要搞晨会啊! “四维,” 听到号声,一旁的宁柔也睁开了眼睛,缩在军毯下,扭头望向了李四维,满是慵懒之态,“天亮了?” “还早,” 李四维匆匆地下了床,回头俯身在她的俏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和若兰再睡一阵吧!” “嗯……” 宁柔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搂住了还在熟睡的伍若兰,轻轻地往她脖颈处拱了拱。 见状,李四维微微一笑,转身就拿起了床尾柜子上的脸盆,匆匆地走向了门口。 随即,第二遍起床号又响了起来,营区里顿时一片喧嚣。 洗漱、整理着装、集结……和昔日休整时一样,当第三遍集合号响起时,众将士已经在泥泞的训练场上集结完毕,大小十五个方阵整整齐齐,一千七百多号将士个个仰首挺胸,精神抖擞。 “啪嗒……啪嗒……”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上了阵前的点将台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方阵,神色肃然,“兄弟们,你们忘记六十六团曾经走过的路了吗?” “不敢忘!” 众将士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轰然允诺,“不敢忘!不敢忘……那走过的路上有兄弟们流过的鲜血,有六十六团不屈的精神,还有兄弟们的尸骨……” “兄弟们!” 李四维抬起双手轻轻一压,再次高呼,“你们忘记正在遭受日寇蹂躏的祖国和同胞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 众将士随即高呼,个个神色激昂,“中华大地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祖国同胞即我们的乡亲父老,保卫他们是我辈军人的天职,他们遭受的苦难就是我辈军人的耻辱……打回去!打回去!打回去!用倭寇的鲜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激昂的呼声自六十六团的营区冲天而起,远远地飘荡开去,惊醒了训练营中还在沉睡的将士们,惊醒了慵懒的朝阳。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高呼声余音未觉,激越的歌声已经响了起来,“把我们的血rou筑城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们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 这支《义勇军进行曲》创作于一九三五年,唱出了中华儿女的心声,唱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随着《风云儿女》传遍中华大地,激励着一批又一批的革命军人、有志青年和爱国同胞英勇抗争,奋发图强。 被歌声惊醒的国军将士纷纷起床,有人跟着和了起来,有人匆匆穿戴整齐循着歌声走向了六十六团的营地。 “起来!起来!起来!” 激越的歌声依旧在晨风中飞扬着,一遍高过一遍,“?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 或许是受到了歌声的感染,那雨后的朝阳也变得生机蓬**来,精神抖擞地朝高空爬去了。 晨会结束,全体解散,但,众将士脸上的激昂之色未散,心中的激昂之气未散。 “李团长,” 李四维刚刚走下点将台,却见训练场外已经围了不少友军将士,常参谋也在其中,笑容灿烂,“贵部的晨会搞得不错……非常不错!” “常兄,” 李四维笑呵呵地走了过去,“还得多谢你帮我们借来的军号呢!” 六十六团的军号在加尔各答换装时便被收走了,新装备里也没有军号,只好找常参谋想办法借了一支来。 军号是昨天下午借的,台词和《义勇军进行曲》也是昨天下午才排练过的……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军队里需要能振奋军心的仪式! “哦,对了!” 闻言,常参谋神色一整,“我得再去要些军号才行……每支部队都得配齐了!” “常兄,” 说起装备的问题,李四维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装备啥时候能发下来?” “嗯……” 常参谋接过了香烟,眉头却皱了起来,“怕是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啊!” 说着,常参谋点燃香烟吸了两口,轻轻地叹了口气,“杜长官所部迄今尚未抵达列多……” 当日,杜长官率第五军直属部队和新编第二十二师向大洛进发,所部横穿胡康河谷,在雨季的丛林里艰难跋涉,粮尽药绝,后来在新平洋得到了空投物资才与外界取得了联系,奉命撤往印度,于是,调头向西又钻进了野人山…… “唉……” 李四维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闻言,轻叹一声,默默地抽起了烟。 开训的时间还早,李四维只得安排兄弟们学习英语,词汇虽不多,倒也颇有成效。 训练迟迟没有开展,但晨会却在各部开展了起来,各部的台词和口号略有不同,但《义勇军进行曲》都会准时在训练营里响起,倒让英美盟军听得熟悉了起来,都能跟着哼上几句了。 在训练营里住得好吃得饱,但是,非常热。 这天午饭之后,李四维在营区巡视一番便又钻进了房里,坐在桌边展开册子,可是,拿起笔却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迟迟想不好该从何处下笔,不禁有些烦躁了起来,一时间脑子更乱了。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郑三羊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团长,上面让我们团组织一下,去看一场电影。” “很好啊!” 闻言,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来,“马上组织兄弟们过去!” 自从来了这个时代,李四维还真没看过电影,当然,在前世,他也看不到这个时代的电影。 电影院不大,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分成了两批进去观看。 或许是考虑到语言不通的问题,电影院里放的是一部无声电影――《摩登时代》。 电影虽然无声,却让将士们深受感染,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唏嘘不已……这便是一部好电影的魅力! 走出电影院,李四维也感触颇深。 他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网络发达,电影资源丰富,却鲜有这样的好电影。 当艺术向着娱乐至上的方向狂奔之时,就必然会错过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 休整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吃得饱、住得好、有球踢、有电影看……轻松惬意得让不少兄弟都在感慨,“如果我们的同胞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每每听到兄弟们的感慨,李四维都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什么样的日子才算好? 即使在繁华盛世中,不也有人感慨“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吗? 或许,在任何时代都有失意者,都有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吧! 每每看到兄弟们那一脸满足的笑容,李四维都会觉得:生活在哪个时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竭尽全力地去生活! 闲下来了,李四维常常会陷入沉思,开始思考自己和兄弟们的将来……如果抗战胜利了自己还活着,又该带着兄弟们去向何方?进还是退? 如果进,该如何进? 如果退,该如何退? 可是,每每细思起来结果都令他沮丧:进也凶险,退亦艰难! “唉……” 一声轻叹,李四维又掏出了烟,抬头望向了窗外的夜色。 今夜无雨,夜色朦胧,营区里昏黄的灯火里弥漫着祥和安宁的气息。 将香烟叼进嘴里,李四维摸出了火柴,“嗤啦……”,划燃了。 “四维,” 宁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李四维身边,伸出小手,灵巧地夺下了他嘴里的香烟,“吃饭了,不许抽烟……” “就是嘛!” 正在饭桌边忙碌的伍若兰也停了下来,满脸娇嗔地走了过来,“烟又不养人,你咋就抽不够呢?” “呃……” 李四维一滞,回头望着两个理直气壮的女人,只得讪讪一笑,“好嘛,不抽了,不抽了,我以后……尽量少抽!” “这就对了嘛!” 得了李四维的保证,两女都露出了笑容,“先吃饭,吃完早点休息……过两天就要考核了,休息不好可不行!” 医护排的女兵都在总部医院的学习就快结束了,洋大夫还准备了考试。 “嘿嘿,” 闻言,李四维却是一声怪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女,“既然都回来了……可就不能光想着休息哦!” 闻言,两女都是俏脸一红,齐齐地“啐”了一口,快步走向了饭桌。 “好了,” 李四维连忙追了过去,满脸赔笑,“说笑的呢!马上就八月份了,训练也该开始了,我也得好好休息……嘶……”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觉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地爬上了自己的胳膊,随即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说!” 两女齐齐地瞪向了他,俏脸上满是羞恼之色! “呃……” 俗话说“祸从口出”,李四维只得连忙移开了话题,“吃饭,吃饭……我早就饿了!龟儿的,一天耍起还饿得这么快!” “俺也饿了!” 伍若兰连忙松开了李四维的胳膊,走到桌边盛起了饭来。 “疼吗?” 宁柔也松开了李四维的胳膊,有些不忍地给他揉起了胳膊,轻声地埋怨着,“哪个喊你说话……也莫得个遮拦嘛!” “呃……” 李四维讪讪地笑着,“这不是夫妻之间嘛!” “你……” 宁柔一滞,轻轻地拉起李四维的胳膊走到了饭桌旁,“先吃饭吧!” “有土豆烧牛rou哦!” 见李四维在桌边坐了下来,伍若兰连忙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牛rou放在了他的饭碗里,“饿了就多吃点rou!” 当然,土豆烧牛rou是用土豆牛rou罐头做的,不过,很香! “呵呵……” 望着伍若兰讨好的笑脸,李四维连忙拿起筷子,笑呵呵地给她夹了一块牛rou放在了饭碗里,“若兰也饿了!” 说着,又夹了一块放进了宁柔的饭碗里,“这段时间,柔儿很辛苦!” 宁柔一边跟洋大夫学习,一边还得教医护排的姑娘学英语,的确比较辛苦。 两女笑眯眯地望了李四维一眼,低头扒起饭来。 小小的饭桌旁,有柔情弥漫! 这便是家――世人永恒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