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至不惜杀了自己还有着身孕的爱人。”谢明蓦地狠狠皱着眉头,“你还有没有良心?” 半空中的人沉默了好一会。 好半天,他抬手,拿掉了覆在自己脸上的面具。 那张脸,和林晚眠的记忆里深爱着的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是术风。 十五年前名声响亮程度仅次于谢明的阵修天才,术风。 约莫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脸看着极为苍白,同他身上穿的那浓黑的衣服对比,看着不像人,像带着阴鸷之气的鬼。 他随手把面具扔在一边,眸光中露出满不在意的笑:“对,你最有良心。” 他看着谢明,又看着一旁忽然沉默下来的言翊,笑道:“你太有良心了,一边屠了自己徒弟的村子,一边享受着自己徒弟的爱。你是不知道言翊这十三年过得有多苦吗?你可真是太有良心了。” 恍若一盆凉水泼在谢明身上。 刹那间,谢明的表情有些空白。 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个秘密会被言翊知道的准备,但无论怎么准备,在这些话真正被言翊听到的刹那,谢明还是止不住的心悸了一瞬。 “你这是什么表情?”术风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这次倒是笑进了眼底去,“我是看在你死了十三年的份儿上才替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言翊,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 他道:“你不该谢谢我吗?至少,这么残忍的事实,不是你亲口告诉你的亲亲徒弟的啊。” 藏了十五年的秘密被他人这么轻易地宣之于口,那一刹那,谢明不敢转头去看言翊的眼睛。 “林姑娘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是不是?”谢明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急促地抽空他肺部的空气一般,以至于他看着有些微微发抖。 好奇怪。 原来谢明也会因为痛苦而发抖。 “她不该救你。”术风面无表情说,“德良也不该给你那碗斋饭。” 好半天,谢明甚至不能理解术风究竟在说什么。 他身体有些僵硬,沉默的片刻,似乎在尽全力试图去了解事态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无论是林晚眠、德良,还是言翊。 顷刻间好似世间所有不堪的罪行都压在他身上,一切和他有关的人皆因他受到不公正的牵连。 他年少时候犯的错,以这样的方式,一千倍、甚至一万倍的还给了他。 “谢明,如果十五年前问鼎天下第一的人是我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术风抬手,苍云剑尖直指谢明面庞,“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够站到那个第一的位置上,杀妻也好,束缚他人灵魂也罢,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他道:“谢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第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做任何事情,即使是风光无尽,也会被旁人议论说“可惜还是差了谢明一截”。 分明也是天才,凭什么他走到哪里,投到他身上的视线都带着同情? 第一和第二,差别竟这么大。 “你当年一剑逼退我,对我的羞辱,我至今记得。”术风笑着,“我要成百上千地还给你。” 他笑容里带着一股大仇得报的痛快:“你真的不看看你旁边的亲亲徒弟吗?他看着……似乎很不好。” 谢明:“……” 他从未觉得和一个人对视是这般困难的事情。 他不是不会,也不是不能。 他是不敢。 可他不能不看。 于是他转头,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冷漠的眼睛。 言翊竟是面无表情。 谢明嘴唇嗫嚅了一下:“……” 在很多个深夜,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言翊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有盛怒,有失望,但独独没有沉默。 于是他更加慌乱,慌乱到即使和言翊只隔着毫厘之差的距离,却还是觉得两人之间仿若隔着天堑。 他有种言翊要离开他的预感。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谢明张了张唇:“我……” “把苍云还给我。”言翊刹那间出声。 谢明:“……” 恍惚间谢明只感受到一阵风从脸上荡过,下一瞬,那方才还只和自己有着毫厘之差的人就这般消失在自己身前,闪身到了术风的对面。 “我今日只是来拿回苍云的。”言翊说话说得很沉,听上去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个他早就知道的秘密所影响。 但都是假的,言翊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迟缓沉重,手指冰凉,完全提不出更多的力气。仅存的理智似乎是在撕扯他的灵魂,拼了命地按下来他刚刚差点伸向谢明咽喉的胳膊。 他是真的想杀了谢明。 可怎么办。 他所有的理智都在爱他。 他别无他法,最终能做的,便只有逃避。 术风叹了口气。 他看上去有些惋惜,也有些不解:“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谢明这般凉薄的人,为何会有你这样深情的徒弟。我并不反感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但是若是和谢明的话……” 他将手里的苍云微微抬起,五指渐渐放松:“我只能说你和他是一丘之貉了,你不是要苍云吗,就在这里,你去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