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溟松了口气,站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发觉自己半个脑袋都是湿的。 好像是刚才半晕半睡中,头歪进了水潭里。 还好醒了过来,不然即便没被水呛死,脑袋这么泡上一晚的冷水,明天也有得受了。 金溟把凿空的木头桩子从水潭里捡出来,放在通风处晾着,又甩干净身上的水,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他看着缩成一团显得乖乖巧巧的白隼,忍着内心尖叫想摸一摸,翅膀抬抬落落,最终还是没敢,只是压低了声自言自语,“这样才是乖宝宝嘛。” 说完金溟就蹲进属于他的那个角落小圈圈里,裹上翅膀睡觉去了,没有看到那只白翅膀在他转身时的抖动。 白隼从翅膀缝隙里看着金溟,眸色翻涌,茫然不知所措。 “乖宝宝,宝宝乖……” 一个仿佛久远到已埋葬在过去的声音在白隼脑海里沉沉浮浮,温柔、温暖,带着笑意。 良久,白隼的神色冷下来,对金溟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扭过头闭上眼。 没死趴在水潭边一动不动,吓唬谁呢? 昨天还鬼哭狼嚎说自己不会游泳,今天就泡水里睡觉。 什么癖好? 简直浑身都是大病。 ** “宝宝。” 海玉卿站在漫天风雪里,大朵的雪花裹挟在呼啸的寒风中,像飞刀刮过,让他睁不开眼。 “过来呀,宝宝。” 那个温柔的声音被暴怒的风雪吹得凌乱断续,难辨方向,仿佛越走越远。 海玉卿急得要哭了出来,他想要叫住那个声音,嘴巴张张合合,却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发不出声来。 是谁在喊,他想不起来该如何叫住这个声音。 “不用怕,过来呀,有mama保护,宝宝不会摔倒的。” 一束阳光穿透低沉厚重的云层,照亮了海玉卿的眼睛,他终于想起来,“mama。” 这是mama的声音。 海玉卿想要循着声音追过去,抬起的腿悬在空中却久久没有落下。最终,那只悬空的脚发着抖收回来,落在了身后。 他瑟缩在风雪中,朝着声音的方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海玉卿嘴里喃喃地喊着“mama”,这个本该是世上最温暖的词,却让他浑身颤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宝宝,过来呀。”那个声音依旧用一种温暖的语调在呼唤他,“不用怕,跑就是走得快一点,不会摔倒的,mama会接住宝宝。” 海玉卿低下头,在让人睁不开眼的雪暴中看见自己的双腿,短短的,胖胖的,像两截颤颤巍巍的莲藕。 他想起来了,他已经会站立、走路、爬楼梯,现在mama在教三岁的他练习跑。 再抬起头时,小玉卿忘记了刚才的恐惧,他张开胳膊,迎着满目风雪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大声喊着:“mama。” 席卷一切的暴风雪忽然停了下来,海玉卿却没有扑进mama的怀里。 呼啸的风声消失了,穿透云层的阳光消失了,那个温暖的声音也消失了。 海玉卿茫然地立在原地,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刮过耳膜,比夹雪的寒风还要刺骨。 “跳下去!” 海玉卿转过身,白茫茫的天地转瞬漆黑。 “跳下去!” 冰冷的声音像利刃般,逼得海玉卿不禁后退半步。 黑暗中碎石滚落,海玉卿一脚踩空,滑进黑暗之中。 石块碰撞的声音沉闷地回荡在峭壁之间,许久才消失。 滚石还未落地,声音已远得听不见了。 海玉卿挂在悬崖边,双手紧紧扒住崖边凸出的石头,用尽全力挣扎着往上爬。 无底的深渊就在身下,张着漆黑的大嘴,静静地等待着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便会将他一口吞噬。 那双小小的手努力卡在石缝里,竭尽全力地固定住悬在空中无所凭借的身体,滚热的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转瞬便被峡谷的烈风吹得凉彻骨。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柔柔地覆在海玉卿绷得血管暴涨的双手上。 “宝宝。” 冰冷的声音又温柔起来,海玉卿却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只柔软的手一一抚摸过他被锋利的岩石划得满是血口子的十指。 一根,一根,掰开海玉卿与崖顶最后的连结。 “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不会再有人保护他,不会再有人接住他。 海玉卿坠了下去。 ** “哎呀!” 缩在角落睡得正香的金溟猛然惊醒,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只看清砸进他怀里的是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金溟想也没想,本能地张开翅膀接住白团子,抱稳了才感觉到那是一团活的,软的,热乎的——白隼。 “又不让我睡觉是不是!”金溟拿翅膀兜住白隼,满满的起床气。 他窝在角落里腿也伸不开,脖子也放不平,睡得浑身又冷又僵,正没什么好气呢。 白隼窝在金溟怀里,被这样呵斥都没发脾气,只是埋着头一动不动。 金溟抬头望见晨光已照进洞口,打了个哈欠,算消了气。 原来已经睡了一整晚,白隼是在叫他起床。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动,你喊一声我不就醒了。” 金溟眨巴着还有些困顿的眼帘,把白隼抱到床上,小心翼翼给它铺平那只断翅,看到骨头没有移位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