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当然看得出他的失魂落魄,只是想不通,既然没付真心,又何必惺惺作态。 最后一次醒来后,夜浓就没再继续睡,五点多一点就去了会所,跑了六公里,跑到她衣服湿透,双腿乏力,最后点了一杯什么都没加的黑咖,喝到苦涩灌满五脏六腑。 从昨天中午开始,沈屹骁的电话就没怎么间断后,一开始是用他自己的手机号打,她挂断,他就换别的手机号再打,几次接通后,夜浓索性拒接一切的陌生号码。 但是他们住在同一层,总要碰面。 所以一到公司,夜浓就交代曲姚,让她帮忙另租一套公寓,另外,她又把自己的身份证给她,让曲姚去重新办一张手机卡。 从他出差那天起,天就一直阴雨不断,直到今天,头顶上空都还笼罩着一层灰蒙。 到了晚上下班的点,天又落了雨,层云翻卷,雨势渐大。 夜浓端着一杯热茶站在落地窗前。 突然想起方铭寒那天提到的环鼎大厦。 那个地方,夜浓一共去过三次。 一次是初春。 一次是烈夏。 一次是初秋。 唯独没有在冬天的时候去过。 因为他说冬天萧条,除了霓虹,并不美。 但如果有雨呢,会不会另有一番明漪暗影的美意。 像是感应到她的向往,雨势从噼里啪啦变成了淅淅沥沥。 环鼎大厦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夜浓寻了好几圈才在一公里外的停车场里找到位置。 偏偏她没带伞,然而这在雨天从来都不是一个难题,花了二十块钱在路边一个小商贩那里买了一把透明雨伞。 遮在头顶的伞布往后倾斜,九十九层高的环鼎大厦被雨雾笼罩出朦胧,映在人眼底,有一种海市蜃楼的美。 那一刻,夜浓真的很想将此时的一幕拍下来发给他看,跟他说:谁说冬天的环鼎大厦只有霓虹。 还有雨。 还有...... 没有他的这五年,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是没有她的这五年,沈屹骁过得一点都不好。 那段自我厌弃,甚至自我放逐的记忆随着再见到她,而逐渐淡去,却又因为她的决然断联,让一切好似卷土重来。 下了飞机,沈屹骁就直奔铂悦府,摁门铃没有回应,他索性用密码进了夜浓的房子里。 黑漆漆的客厅乍亮,明知她不在家,可沈屹骁还是找了卧室、卫生间、甚至阳台。 寻不到她人。 沈屹骁就只能求助于电话。 明知她不会接,可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掏出手机,只是还没来及拨通她的号码,就被另一通电话打断。 沈屹骁一丝犹豫都没有地挂断,拨了那通这两天拨了无数次的号码,然而话筒那边依旧是没有一声等待音的忙音。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的号码就被夜浓烈入了黑名单。 沈屹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时,齐冀的电话又打来了。 飞机上的期待与侥幸都在此时此刻消失殆尽。 “什么事?”他声音只剩恹恹的无力感。 然而齐冀却丝毫没觉察到他的异常,他压低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兴奋:“哥,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沈屹骁丝毫提不起兴趣,敷衍问了声:“谁?” “你女朋友!” 沈屹骁眉心倏地一拧:“我女朋友?” “对,我在环鼎大厦看见她了。” 没有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沈屹骁就夺门出去:“顶层吗?” “对,你赶紧来,”齐冀躲在角落,看着露台上的一男一女:“她正和——” 不等他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耳边的手机拿下来,齐冀看着手机屏幕,表情仅仅茫然了一秒就转瞬即逝。 他重新看向露台上挨着站的一男一女,鼻腔哼出忿忿的一声:“等着被我哥甩吧!” 第32章 被雨雾粉饰的夜, 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朦胧又虚幻。 美得让人心惊,美得让人意外。 但最让人意外的是在这里遇到方铭寒。 “好巧。” 夜浓压下眼里的意外, 朝他笑了笑:“方总怎么来了。” 露台上厚重的伞布被风吹出刮耳的“噗噗”声。 像是好让她听清自己的声音, 方铭寒走近她身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总觉得会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上演着各种巧合,有天意,也有人为。 不给任何人辨出她此时真实情绪的机会,夜浓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淡淡笑痕:“我也只是刚好经过这里, 若不是这场雨,还真不会上来。” “所以说冥冥之中, 我们之间还是有些羁绊的。” 可是真的让她心生羁绊的人并不是他。 夜浓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的, 想和任何一位异性划清距离。 哪怕面前这个男人,她并不想得罪。 “方总说笑了, 钦慕你的人很多,而我,实在不足挂齿。” 方铭寒垂眸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 以前, 夜浓无论用什么样的借口和理由拒绝他,他总是不经意地岔开话题,像现在这样,说这种话, 倒是第一次。 夜浓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难掩的意外, 但更多的是不确定,因为他的话让人听了总觉得还有下文。 果然,只一个短暂停顿就听他说—— “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给他时间做什么,忘记她吗? 夜浓从来都不觉得他在自己身上倾注了多么难以自拔的感情。 因为在她的感受里,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忍着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不去主动联系的。 她不是不喜欢被纠缠,是不喜欢被不喜欢的人纠缠。 “方总以前也爱过人吧?” 方铭寒把话说得几分委婉:“活到这把岁数,如果没有爱过,岂不是很可怜?” 风在耳边呼啸,像嘶吼的野兽。 攥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冰凉,夜浓看着迷雾般莫测的远方。 “为什么我觉得是幸运呢,哪怕爱上一个普通的人,也是走运。” 她嘴角仅剩的一点笑也淡下去了:“可我怎么就这么不幸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起点太高,一般的男人已经很难再入你的眼?” 他倒是很会剖析她的话。 夜浓扭头看他。 似乎是觉得自己年长于她,方铭寒忍不住在话里带出几分说教:“其实感情和饮食没有什么区别,婴幼儿时,一勺白粥都会被咂出满汉全席的声响,可当你真的尝到了满汉全席,还会去回味那勺白粥吗?而你之所有觉得那勺白粥珍贵,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尝过的美味太少了呢?”、 什么白粥,什么满汉全席,不过是她抵挡他的借口,真真假假,美味与否,她又何必与他较真。 不想听这些大道理,夜浓索性更直白一点:“但是方总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对物质没什么追求,我很享受自给自足的快乐,而这份满足和自由,都是旁人给不了我的。” 这话算不上婉转,对方铭寒这种骨子里就高高在上的人更是毫不留情,可她太想要一个清净,不被任何人左右情绪的清净。 只是没想到,方铭寒听罢却是不经意地笑笑,甚至还抬手在她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这次过来,的确是公事,所以你不要多想。” 他这种人,想让自己体面,就必然会给对方情面。 然而这对夜浓来说,却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她本就不轻松的心,又沉了几分。 接着,她听见他说:“要不要送我去机场,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若是答应,只会显得刚刚那席话又成多余。 夜浓刚想拒绝,又被他截住话。 “怎么说我也是你们莱欧重点维系的客户之一,这点要求,夜总监应该不会拒绝吧?” 能拿客户的身份压人,夜浓就知道他心里有了忍着没发的无名火。 也是好事,说明他这次是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了。 “不过我车停得远,方总介意吗?” “怎好让你开车送我。”说完,方铭寒掏出手机。 眼看两人在露台转身,齐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要被那个男人带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