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们没确定关系?” “当然啊,我还没跟他说过这件事,他不知道的。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在感情这种事上放不开,不确定他对我有没有那种意思,我可不敢乱说,吓到他怎么办,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朝夕相处的兄弟对自己有意思这种事吧。” “所以你就想写在遗书里,给他一个永远没有机会兑现的惊喜?” 说完周悬就后悔了,他好像看到一哥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了。 “……你说的对,不能太自私,明知没有机会,就不该再让对方留下遗憾,这样一想,我就不后悔了。” 一哥是不后悔了,但在往后的很多年里,直到现在,周悬都在后悔。 后悔他那一天……没能把一哥带回来,就让他伶仃一人永远睡在了边境线上。 那一天,天将破晓时,漫天雨下,浇熄了肆虐的烈火。 但被火烤得体内水分尽失的他即使大张着口也饮不到足够的甘霖,他就快死了。 他和一哥隐蔽在原处,各自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都知道,爆炸产生的大火熄灭后必然有人会来收拾战场,清点死亡人数,到时候被发现,他们必死无疑,还可能遭受严刑拷打,被逼问可能威胁到组织利益的情报。 如果这个时候突破防线冲出去,也将面临一场恶战不假,却有那么一丝生还的希望。 可惜因为周悬受伤,这点本就微弱的希望越发渺茫。 “走吧,阿悬。”一哥说,“我掩护你。” “别管我了,我这情况只会拖后腿,你逃出去才是正经事!” 周悬知道,只要一哥肯狠心丢下他,对方是一定能活下去的。 “别说傻话,咱们都得好好活着!” 一哥态度坚决,他也下定决心,率先露头,吸引了敌人的火力,将他们的视线暂时转移了。 听着枪声远去,不愿辜负他一片心意的周悬强忍着不适爬了起来,拖着仍在失血的身体艰难前行。 他只有一把枪,三发子弹。 如果两发子弹无法让他逃出生天,那么最后一发就得留给他自己。 总之他不会让自己落到敌人手里,绝不会让被严刑拷打交代出卧底名单这种风险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在林子里艰难前行,因为失血,他头晕眼花,跌跌撞撞,注意力无法集中,有几次都险些晕过去,所以当一双皮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视线缓慢地上移,才看到了那双笔直的双腿。 他反应过来那是个人,随即举枪指向对方,但在扣下扳机前,他的枪管和手都被对方握在了掌中, 随着一声脆响,他的枪被拆解了,弹匣和零件散落一地,只剩他的手还被对方握着。 “在这种地方徘徊,不要命了?” 那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周悬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嘴唇干裂,被烈火炙烤又没能及时补充水分,他已经快到极限了,要不是一哥舍身相救给他续了口气,让他强行振作精神,只怕现在的他已经人事不省了。 他无力与对方相抗,落到对方手里也是他命该如此。 想到这里,周悬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缓慢地合上了双眼…… “我可没碰你,碰瓷是吧?” 男人拍了拍他的脸,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他看不清,也记不起那人的脸,唯一留在记忆里的印象,就是对方下巴上微微泛青的胡茬,和那隐约反着光的金边眼镜。 “水……”他本能地说道,“水……” 再不给他一点水,他真的要死了。 第102章 “你可真会找事, 这种鬼地方上哪儿找水,混在淤泥里的水你肯喝吗?” 男人抓住周悬的头发,按着他低下头去,靠近了泥泞的水坑。 周悬无力反抗, 是男人看到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后自己停下过分的动作, 跟着叹了口气。 “水……”周悬依旧在无意识地哀求着。 男人放开了揪住他头发的手, 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的记忆截止到这里, 后来的事再没有印象了。 等他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身体机能恢复正常,伤势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查房的医生说:“你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身上是血,嘴里也是,我们都以为你是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没救了, 后来才发现你的脏器伤得不重,嘴里也没有外伤,我们都没搞清你嘴里的血是哪儿来的。主任说你可能是在危急关头靠牙齿攻击了敌人才活下来的, 真是条血性汉子啊……” 周悬品到嘴里的血腥气, 胃里一阵阵发烫…… 他的大脑没能记住那时发生的一切, 身体却牢牢记住了。 他仍然记得guntang的鲜血在唇边流淌的触感, 他就像个初生的婴儿,拼命吮吸着那救命的甘霖。 他活下来了,但他对那个救了他性命的人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没能追查到当时遇见的人到底是谁, 就被一哥殉职的噩耗击垮了。 一哥是为了掩护他才死在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他没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告白,黎恪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这段往事刺伤了周悬, 对生死兄弟的愧疚使他有了严重的创伤应激反应,就此离开前线,此后许多年都不敢回忆那时的情况,也被迫淡忘了曾有人在生死攸关时救过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