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说这话出来好像没有任何可信度。 方棋一开始在他们面前也是这么无从辩驳的,同样的感受落在自己身上,位置对调,他们才惊觉自己当初做的事有多离谱和过分。 林淑云有心想再说点儿什么,又把话咽回去了。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说他们是顾虑方棋的心情,怕他会难受,才特意问问他的意见? 这话他们自己听了都觉得虚伪。 何况他们凭什么会觉得方棋会因为这件事难过? 他们到底还是没改变自己的自以为是。 林淑云不禁在心里自嘲,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方文瑞看着父母在一旁无地自容,也没出声安慰。 他自己也挺无地自容的。 但他到底有和方棋“出生入死的交情”,而且脸皮厚,沉默了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想做的事情吗?” 方文瑞说话的同时,方棋收到了办事处的回复。 他看着那所学校的名字时微顿了一下,淡声道:“我回学校。” 方文瑞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他真有计划,不觉愣道:“回学校?现在?” 方棋:“嗯。” 方文瑞:“……” 可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啊。 方文瑞道:“不能等暑假结束了再去吗?” 方棋:“现在去有问题?” “……没有。” 他只是没想到方棋会这么急。 方云松夫妇更是惊讶,他们没想到方棋竟是一刻都不想在方家待了。 这一点他们想得倒没错,方棋这么干脆地接下这个任务的原因之一,就是打算搬离方家。 他不瞎,他看得出来方家人对他态度的变化。 但他也不蠢,也知道血缘羁绊并不是多么牢不可破的关系。 方云松他们对他愧疚,对他心疼,最多只能说明他们良心未泯,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而已,他并不觉得这份愧疚和心疼,能让方云松完全对他放下芥蒂,像对方文瑞一样对他。 人心本就是偏的,没有人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就像今天就算他拒绝了接方铎回来,方云松也一定会把人接回来。 留在方家,以后只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方棋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从头到尾目光都没有在方云松夫妇身上停留一瞬。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方棋急于撇清的态度,提醒着方云松他做一个父亲有多失败,甚至做一个人有多失败。 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后悔,却没脸说出挽留的话。 方文瑞也止不住的失落,恹恹道:“那你学校选好了吗?你应该不是要回去以前的学校吧?” 他以前的学校都已经退学了。 而且他车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一个学期已经快结束了,他现在回学校干嘛呢? 方棋道:“去林江市外国语学校。” 方文瑞一怔:“啊?” 垂下眼的方云松夫妇也再次朝他看过来。 方棋皱眉:“有问题?” 方文瑞又忙不迭地摇头。 其实,方铎之前去的就是林江市外国语学校,但这个方棋应该不在乎了。 顿了一会儿,方文瑞又问:“那你需要帮忙吗?中途入学的话,手续可能……” 方棋拒绝道:“我自己有办法。” 地府让他办事,这些最基本的事肯定会给他办好。 正打算开口的方云松:“……” 他当时是哪儿来的脸认为方棋会和方云柏一样觊觎方家的事业? 他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方棋回学校的事就这么定下了,他甚至没等方振天的葬礼结束,提前去了大学城租房子。 既然回了学校,他就没打算再回方家。 葬礼当天。 方家在医院的一出闹剧外人不得而知,知道了也不影响他们来参加这场葬礼。 偌大的丧葬馆里,前来吊唁的宾客黑压压地挤了满堂,堂外天空暗沉,应景似的,死亡的气息笼罩了堂内每一个人。 但这不妨碍宾客们将这场葬礼当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交际场,尤其是他们发现方家被赶出国的假少爷出现在葬礼上之后。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方老爷子才刚死,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接回来了,看来方总对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不是一般的看重。” “方铎回来了?那他亲儿子呢?” 方棋从车祸到现在,从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脸,一时间其他人也弄不清到底是人没来,还是来了他们没认出来。 悼念仪式还没开始,此时在葬馆门口,一个青年单手撑着一把黑伞,一身黑色西装,熟练且从容地面对着进门的宾客对他目光不一的打量,那些打量,最终都会变成和曾经见面时一样礼貌又客气的一声:“方大少。” 后面跟着“节哀”两个字。 迎客的人便是方铎。 “哥。” 听到熟悉的称呼,方铎微微转身,就看到方文瑞小跑着从大堂里出来,刚在门口站定,就忍不住冲他吐槽,“一群虚伪的家伙,仪式还没开始就一个个都红着眼睛在那儿装模作样,搞得他们跟爷爷关系很亲近似的。” 明明都完全不认识好吗? 方铎看了他一眼,略显严肃地说:“你也快成年了,遇事别这么情绪化。” 方文瑞顿时瘪嘴道:“知道了,我在他们面前又不这样。” 要是方棋在就好了。 他肯定对那群人无差别的冷脸,谁也不惯着。 那多爽啊? 想着方文瑞一顿,情绪rou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方铎见状也怔了怔。 从他被迫出国开始,他就在想,他和那位真正的方家少爷见面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他想过方棋会尴尬,会敌视,甚至可能针锋相对,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直接撤回一个人,他回来连面都没见着。 而家里人提起那人时,统一的反应就是先叹气。 倒是让他好奇不已。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突然问起,方文瑞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眼睛发亮地说:“他很酷。” 方铎:“?” “真的。”方文瑞说:“特别酷,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 “方大少。” 方文瑞正要开始他的高谈阔论,就被新来的一波客人打断了。 方铎转头一看,立马换上了得体但脸谱化的笑容,回了一声:“覃总。” 被唤覃总的人笑意吟吟,对方铎意味深长地说:“欢迎你回国。” 方铎从容道:“谢谢,里面请。” 覃总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些失望,视线一转,又看向了旁边的方文瑞。 方文瑞立马抬头望天,装没看见。 覃总:“……” 被拒绝交谈之后,覃总只能带着他的人进了丧葬馆。 他带的应该是他的老婆孩子,女人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而那个孩子,看着和方铎差不多的年纪,走过之后还频频回头张望。 方文瑞觉得他像是在找人。 找什么人方文瑞不在乎,只是那人还频频地回头看方铎和自己,这就让人很不舒服了。 一看就是八卦来的。 明目张胆地来别人的地方看戏,还是葬礼这种场合,这家人有没有一点礼貌? 方文瑞待不下去了。 迎客这种事对他的血压不太友好。 方文瑞走后,在馆内不起眼的角落,刚刚覃总带来的两个人在馆内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座。 “我看过了,方棋没在……会不会只是同名同姓?那个丧门星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命?” 覃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我找人问过了,方棋从原来的学校退学了,是别人给他办的手续,他就是被方家的人接走了……元彦,你说他会不会……” “会不会报复我们?怎么可能?方家连他亲爷爷的葬礼都没让他参加,能替他出什么头?” 说话的两人,正是方棋的养母方慧和她的儿子覃元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