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但嬴寒山在乎。
她太在乎战场上这样微妙的细节了。
离开浮泉郡城大概三十里,路边开始有了青青的野麦,长得很高,但打出来的麦穗一捏全是碎皮。风吹过来时它们海浪一样伏下去,叶间露出远处的田地。
“这里的人至少有东西能果腹。”苌濯说,“不然这些野麦是留不下来的。”
远处的地里种着稻子,穗子已经差不多长满了,大致还有半个来月的时间就可以收割。农人们总算是熬过了这段青黄不接的时节,只要割了稻子,只要今年冬天没有那样异常的暴雪,他们就能再活一季又一季。
嬴寒山和苌濯走过去,田里立刻惊起了一只鸟儿,那是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脊梁,包裹在脊骨上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他手里抓着一只小动物,头被石头拍碎了,一点点血迹正往下滴答。
看到陌生人这个孩子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但跑之前还没忘了带上他的战利品。
他一头撞进家门,消失了,半晌门才打开。嬴寒山看到那个男孩缩在一个妇人身后,妇人身上的衣裙已经不算太完整,但勉强还能见人。她向外张望着,不出来,另一个人从这扇狭窄的门里挤了出来。
是这家的男主人,嬴寒山说不好他年龄几何,尘土和日晒让那张脸显得有些老。
他一边用目光示意妻儿躲在里面,一边攥着手,竭力露出一个笑容来,迎上嬴寒山和苌濯。
“两位贵人,两位使君。”他说,两片嘴唇不听话一样颤动着。
“田租,田租一定会交,求你们……求你们等一等吧……”
罗五一看到田那边来了人就知道要糟。
这里很少有什么大人物来,即使来也是一驾马车远远地经过,好像神仙驾着龙车从天空驶过去,和他们这些地上的人是没有关联的。
唯一有关联的时刻就是那些税吏捂着鼻子,忍着田间粪肥的臭气和飞扬的尘土或敲或踹开他家的门,告诉他们要交粮食的时候。
有些时候是税总要收税,各种各样的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交的税。妻子没日没夜地纺织,尽力存下一点微薄的积蓄,往往在手里还没有攥热就被拿了去。罗五苦哈哈地安慰自己,也安慰妻子。一条穷命,兜不住钱,谁也怪不上。
有时候是军粮。王要打仗了,王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打仗,于是挨家挨户都得把粮食交上去感恩戴德吧!没让把男人也都交上去呢!
去年冬雪灾,好在他们在的地方受灾轻,一家人挨挨挤挤地度过了这个冬天,除了降生没几个月的第二个孩子因为母亲没奶哭了几天渐渐地僵了之外,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