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去较真分辨, 或许有办法分辨出来。毕竟珍珠是珍珠,壳子是壳子。但已经碾得粉碎收敛起来了,寻常又哪那么容易分得出此与彼呢?”眼前的这个女孩对着她笑了笑, 低下头去看研钵,秦蕊娘没来由地觉得背后突然升起来一股微微的寒意, 这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深深的, 有种水井一样潮漉漉的寒气,真是怪事……
“人说珍珠能养颜, 或许贝壳粉没这个功效吧。”只是一瞬间,那种又寒冷又潮漉漉的气质就消失了,嬴鸦鸦的语气还是很轻松,“但是在胭脂里加珍珠粉本就是为了那样一层莹莹的光,这时候加贝壳粉也是一样的,只是不论珍珠还是贝壳,都要磨细些。从州产云母,其实加云母粉进去也是可以的。”
蜂蜡在研钵里滑开了,嬴鸦鸦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歪头看向身边人。
“秦姨知道好多呢。”
农人家的妇人女儿,即使攒了钱买胭脂,也不会去问加珍珠粉的价,即使那所谓的珍珠粉只是贝壳而已。
秦蕊娘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低下头去。
“嗳。”
秦蕊娘并不是农家的妇人,她甚至不是挑担小贩家的女子。
在她被带到青岩山上之前,她和她的丈夫一起经营着一家商铺。
倒也不是多么大的铺子,门脸朝街,俩人站里面能转过身来,她坐在里面卖绣活,也替人补衣服,丈夫卖草编,鞋子,凉席,斗笠,招徕顾客。
夫妻俩的手艺都还不错,有老主顾时不时地上门,家里渐渐地存了一点钱,她也生了一对儿女。
有时候夜里秦蕊娘收起针线来,会悄悄打开盛着钱的匣子,在脑海里把这些钱分成几份,一份是女儿的嫁妆,一份用来给儿子娶亲,一份如果再攒攒,也够她和丈夫百年之后葬在一处。
这样一小盒家私,已经胜过这世上奔走的千万流民。
但说没了就是没了,也并不讲什么道理。青岩山上的匪下来了,这次走得远了一些,恰好撞上丈夫送她和两个孩子回娘家探亲。丈夫被杀了,两个孩子被绑在树上,她被掠上了山。
被救之后那位金眼睛的贵人叫人去找了她孩子被绑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有泥里土里有一点碎碎的布,上面还带着她缝过的针脚。
兴许是让林子里哪家猎户救去了,做了儿女吧。秦蕊娘只能这么絮絮地念着,坐在板车上一路下了山。
嬴鸦鸦看这个女人低头红了眼眶,就收声不再问。秦蕊娘用衣袖擦擦眼睛:“以前的事……都是以前了,还得活,”
她挣扎着爬出来替人要那碗水的时候,想的也只有还得活。
“小女郎,”她问,“若是用贝壳粉也能替,那么自己用手磨的话,岂不是也能做出百钱的胭脂?”
嬴鸦鸦微微点点头:“是这样,但磨贝壳粉也有讲究,你想学的话,我也一并教你。你就会看账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