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飘飘荡荡像是鲛纱一样的衣摆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固定着她的手和脚。
那些穿着五彩布帛戴着面具来的人也从不和她说话,只是跪拜, 跪拜完了就走, 仿佛她不是个活物一样。
到观音像开脸的前一天,何石匠来得很晚,晚到大殿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那天特意收拾了晚饭没有吃, 拿来当做贡品拜这位神女娘娘。
他也不指望着她低头看自己一眼,就是觉得乡里拜灶王还要供一个猪头, 自己天天在这里干跪, 不供些什么也不好。
谁知道刚摊开贡品,那神女就垂下眼睛看着他。
他们给你吃这个?她问。
何石匠一个头没磕下去, 被问得愣在那里,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是神女讲话了,他一个激灵直起腰来就开始念叨神仙娘娘我姓何是臧州哪庄哪户人您保佑我家里人虽然我没怎么见过他们……
他们,给你,吃这个?她打断了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问。
“那时候我住在那里,吃的也都是他们给我的东西。就是酒和肉,酒像是奶一样白白的,肉是红的,上面一层油是黄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们叫酒得道酒,叫肉莲花膏。”
“神女娘娘叫我不要吃酒肉了,她说这里不是仙境,我要被害死了。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找个机会绕着这座宝顶转转,这个宝顶周围有八座塔,找东北方的那座塔,从塔边上跳下去就能跑。”
“我不信,但神女娘娘说得真切,又说自己不是什么神女,是被他们抓到此地来的。于是,我就在观音开脸的那天……”
何石匠给观音开完脸,这件作品就算是快要完成了。
他看看自己也算做完了工,于是找一块布把碎石垒起来盖上,拼了个自己的影子,又对外说自己这几天闭门不出雕琢观音,拿那影子当替身,自己跑了出去。
那天天阴,没有太阳,何石匠在宝顶周围转来转去也不知道那座塔是东北方的塔,再加上这塔一个个都看不见底,人摔下去不死也残,他实在是没有胆子跳。
这么一拖二耗,耗到中午,何石匠一天多没有吃饭腹中饥饿,就想悄悄摸回去找点不是酒不是肉的东西吃。
正赶上那个给自己送饭的人托着托盘站在门口,扒着门往里看。
平日里何石匠觉得这些人似神似仙,气度不凡,可那天那却觉得这人有种说不出的猥琐。
好像一团雾气随着腹内的饥饿而消弭,何石匠揉揉眼睛再看,突然被吓得一个跟头。
那哪里是什么步履如乘云的彩衣人,那是披着花花绿绿锦缎,身子像是蚰蜒一样不住扭动的怪物,戴着面具的脸一下一下地磕着,喉咙里还絮絮直叫石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