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画,恐怕又和其他厉鬼有关。 毕竟他们在路上可收了不止一个厉鬼。或许又是哪个厉鬼和画有关也不一定。 鬼的思维本就诡异扭曲,寻常人难以揣测,多个鬼的执念揉杂化成的幻境,更是混乱到毫无道理可言,谁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幅画? 而现在…… 姜遗光听了黎恪的话,抬头看了一眼。 “原来如此。”姜遗光道,“怪不得,只有兰姑能看见那张图,我却看不到。” “原来她早就被吊在上面了。” 黎恪道:“是了,我们都知道这榕树必然有诡异,一定会离得远远的,怎么可能会让这榕树须抓住自己?” 他们一定会躲开,躲开后,自然没法发现这点。 所以,他们见到的兰姑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混乱,古怪……这就是山海镜对人心的考验吗? 说话间,姜遗光揽住兰姑的腰,拽了拽,没拽断榕树须,故伎重施,退后几步,跃起,划断榕树须,把人带下。 兰姑起先拼命挣扎,真正落地后,眼神好一阵恍惚。 “醒了吗?”姜遗光蹲坐在她身前,黎恪小心地揽住她,不让她摔下去。 兰姑眼神渐渐清明。 孰料,当她看清姜遗光的脸后,竟猛然尖叫一声,拼命往后缩,好似看见了什么,世间最可怕的事,当缩进黎恪的怀里后,又是一呆,抬起头来,对着黎恪的脸再度尖叫起来。 “她可能看见了一些和我们有关的怪事。”姜遗光平静道。 并没有因为兰姑对他们避如蛇蝎而难过。 他又问了一遍:“你说,刚才你倒着时看见了那张图,图上有什么?” 黎恪仔细去回想,道:“我看见了很多很多城池。”他伸手在地面比划,画出自己刚才所见情形。 “城池之上,有一只古怪的兽形,几乎覆盖整张画,我不知那是什么兽,只觉它青面獠牙,模样狰狞,格外吓人。” “这棵树……也是画的一部分,树下有个休息的人……” 随着他的描述,脑海中印象越来越清晰,黎恪越说越顺畅。 “除此外,这幅画上还题了两句诗,为古人诗囚先生所做。” 黎恪缓缓念道:“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 姜遗光沉默半晌,慢慢退后了几步。 这两句诗的意思很简单,感叹世间险恶,人心无常,说有些兽通人性,人们却因为它不一样的外表而排斥。可有些人长了颗兽心,却没有多少人能分辨。 乍一听,两句诗似乎是那只大黑狗的怨言,他明明内里是人,却因为一身狗皮,而始终被人当做狗要看待。 可欺侮他的那些人,王家那些衣冠禽兽,将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却活得好好的,权势滔天,受人尊敬。 可再一想,大黑狗根本不识字,他又是哪里学来的这两句诗?恐怕也是受其他厉鬼影响。 这样一来,这两句诗的含义就有些东西长了。 可以是感叹人心险恶。 也可以是要他们找人面兽心之人。 人面兽心……不正是此刻的姜遗光么? 他是人,还是狼?他们也分不清了。 一张人皮下包裹着狼的躯体,可这具狼的躯壳中,又是人的灵魂。 况且,入镜人们早就发觉了姜遗光的不同寻常。 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更像一只兽,凭借着本能和直觉行事。 黎恪刚念完,也反应过来。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刚才,他们被假姜遗光欺骗,所有入镜人中只能活一个。 现在,又是个新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放在他们面前—— 舍去姜遗光,他们才能活。 姜遗光警觉地后退了两步——兰姑已经醒了。 想来她也看到了那幅画,看到了那句诗,也明白了诗中的意思。 她的眼神有些犹豫。 一日不解死局,他们便一日困在这儿。 谁愿意当奴仆?谁想朝不保夕? 除了姜遗光,他们就能出去。 姜遗光也受了伤,他被困在树下,无法离开。如果他们人齐了,几人合力,未必不能除去他。 一切的一切,都在诱惑他们对自己昔日的同伴下手。 姜遗光听见了其他声音。 他们眼中的一切都在不断变化,很快,巨大榕树通往的高高的宫墙不见了,四条又长又直大道铺向远方,大榕树正巧在中心。 道路尽头,凌烛、黎三娘等人皆惊愕地看过来。 榕树上,新倒挂着一个人——九公子,他在晃荡中,同样看见了地上的画,画中的诗。 他用力挣脱,先前牢固如铁丝的榕树须此刻却轻飘飘被挣断,让九公子轻巧翻个身落地。 “人面兽心,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找到人面兽心的人吗?”九公子当先发问。 “原来你们也听见了,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凌烛笑道。 九公子的话让黎恪有些回答不上来,另外一头,凌烛快步奔来,他脚下的大道似乎也在飞快缩短,使原本几乎已经逃出城外的他。几乎在半个钟内就来到了榕树边。 “这幻境就是一幅画,既然是画,那么,画得怎样诡异扭曲都是可以的。如果以黎恪刚才念的那句诗为题,的确能画出兽与人颠倒的世界。”只剩半截的黎三娘趴在木板上,靠两手慢慢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