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一间单独的客房里吃晚饭,飘窗打开,吹进晚空湿凉带泥土气息的风。 “也不知,那死的是谁,脸都被划了。”兰姑叹道,“这誊县也不太平,前前后后折腾的事儿不少,还是尽快走为好。” 黎恪想起先前无故落水的毓秀姑娘,再想到那十九个书生,和今日这莫名发现的男尸,深以为然。 九公子道:“只怕又和厉鬼有关,我们尽早离开,对他们也好。” 山海镜聚阴,寻常人没有山海镜保命,遇着鬼只能等死。 姜遗光却道:“不是被人划烂的。” 兰姑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问:“不是被划的,那又是什么缘故?” 她并没有看那具尸体,只是听衙役们说脸被毁了,可能是用石头尖划烂的。 姜遗光道:“是兔子,兔子吃了他的脸。” “兔子?”兰姑不可思议。 黎恪却立马想到了他昨两日和自己说过的长了人嘴的兔子:“是你说的那只?” 姜遗光点点头。 黎恪就把姜遗光的话简单转述了,兰姑和姬钺皆一脸震惊。 “吃人的兔子……”九公子轻啧两声。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一句俗语,叫兔子急了也咬人。 咬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会吃人呢? “那个姑娘不一般,轻易不要招惹。”九公子劝道。 凡事都如此,越是管、越是去深究,越是扯不清。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插手,等他们离开了估计还能好些。 姜遗光道:“我明白。” 夜里,雨仍在淅淅沥沥下着。 红烛燃着,流下烛泪来。姜遗光盯着那一点火光看,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自己见过的那张恐怖的犹如蜡烧后的脸。 他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却感觉床有些湿漉漉的。 是因为下雨,太潮了么? 姜遗光闭上了眼睛。 他又梦到了火。 熊熊烈火,火光中挣扎的人影,哭喊、惨叫、哀嚎……房梁重重塌下来,溅起一堆火星子,被火灼烧的热烫的气味,和人rou烧着后的焦香…… 他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可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就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似的。 可除了在石头村那次差点被烧死在祠堂中,他记忆里并没有经历过其他火灾。 这是梦,他走不了,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 火把一切都烧干净了,出现一个人影……那道身影也有些熟悉,他还要看清楚,却忽然一阵心悸,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入目一片黑暗。 山海镜贴在胸前,冰冷的一面镜。可身下床榻更冰冷,好似浸在水里似的,轻轻一拧简直能拧出水来。 姜遗光坐起身,发觉身上的衣服和自己的头发都湿透了,被褥也是湿漉漉的,他起身下床,听得外面沙沙雨声,干脆走过去,打开了窗户,让细密的雨点飘进来。 月光下,客栈后的草坪闪着水光。 在草坪上,站了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女子,她仰起头,一直、一直看着姜遗光所在的窗口。 她的肌肤很白、很白,在夜里近乎白得发光。她的头发很黑,身上穿着的衣裙红得似血,尤其是被雨水打湿后,淋淋漓漓黏在身上,好像一层红色的皮rou。 姜遗光和她对视上。 那个女人冲他笑了笑。 她涂了很厚的口脂,似乎希望能盖住上唇中的缺口,可这一笑又露馅了,她立刻又低下头去,撑着乌木色油纸伞往回走。 姜遗光只冷冷地看着。 那女子的衣裙很长,遮住了腿,盖过鞋面,看上去好像在飘着走。 女子身影消失后,姜遗光才关上窗。 客栈开的年代有些久了,窗户关上时,合页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合上后,又扣上扣。 夜,更寂静。 身后忽地传来“咚咚咚”三声扣门声。 “是谁?”姜遗光问。 没有人回答,只是又敲了三声。 姜遗光便不说话了。 那扣门声不断响起,总是规律整齐的三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床太潮湿了,没法睡,姜遗光要拉开衣柜换衣服,一摸,这衣柜也是潮湿的。 还没等他打开,衣柜里同样传来声响。 “砰砰砰——” 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敲击。 衣柜门随着敲响不断震动,门外的敲门声也更响了,两边好似在应和着。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愈发激烈,大力到门窗都在抖动,好似那东西随时要闯进来。很快,又多了东西,床板也跟着被敲响,似乎有人躲在床底下不断踢床似的。 刚刚合上的窗户也开始咚咚咚作响。 “咚咚咚——” “砰砰砰——” 姜遗光站在衣柜前,里面的东西左冲右突要出来,整个厚重的黑色衣柜开始摇晃、不稳,几乎要坠倒。 他的手搭在柜门上,用力拉开—— 衣柜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套衣裳叠得整齐,铺在衣柜底。 木柜四壁流下水珠,滑下一条条蜿蜒水迹。 衣柜里的敲击声,消失了。 姜遗光又走到飘窗前,一鼓作气解开合扣,撑起了飘窗。 撑起的那一瞬间,他眼角飞快擦过去一道红色的影子,快得像是错觉,可再看去,窗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