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费力,说完后才想起几人听不懂,连忙比划,胳膊往屋里方向挥,又做出捧着碗吃的姿势。 很快,厨房里又钻出个小女孩,端了盘菜放在桌上,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里正身边。 里正本就矮小,身边那个不到他肩头的小女孩更加矮小,皮肤微黑,头发黏在头皮上有些打结,她给人的感觉像一只老鼠,眼睛黑亮,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人。 “吃饭。”她小声说。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少年。 午饭很简单,几个烙饼,一人一个,三盘小菜,还有一小碗米饭,一盆榆钱汤。 几人都饿坏了,没人嫌简陋,飞快吃起来。 姜遗光动作有些迟疑,黎恪以为他不敢,小声道:“没关系的,幻境里也可以吃喝。” 姜遗光这才默默喝下。 用午饭时,几人都看见小女孩新端了个海碗,每个菜挟一些,又装了个饼子,往外去了。 里正解释道:“给她祖母送吃的。” 姜遗光装作没听懂,低下去吃自己的,里正一拍脑袋,继续伸手比划。 洗漱过,又吃过午饭,几人精神总算好了许多,一群人往正屋走。陈五手里还有银两,他寻思自己听不懂里正的话,便想把那位山娃子请来做说客。 好在里正说的“山娃子”的发音他们都记下了,和里正连比带划说了半天,里正才明白过来,又一拍脑袋,把他孙女叫出来。 正厅右侧边的帘子被掀起,在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姜遗光清晰地闻到一股浅淡的臭味。 那种臭气,犹如老年人常年卧床生的褥疮,还有一些淡淡的腐烂气息,不知是什么。 姜遗光侧头看去。 那小女孩给他看得愣了愣,放下帘子的手不禁慢了半拍。 这就让姜遗光透过缝隙清楚地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房间狭小,昏暗。 窄小的床上躺了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头发全白了,整整齐齐梳好,扎成髻,横插一根木簪。她靠坐在床边,手伸出来搭在被子上。 那张苍老无比脸上沟壑横生,皱纹遍布下的一双眼睛混浊涣散,皮肤表面也长满了斑点。 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帘子飞快打下去,小女孩期期艾艾走到里正身边,问他要做什么。 一双眼睛却黏在姜遗光身上。 姜遗光无知无觉,垂下头去,一点点回想。 他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对劲。 那个白发老妇人,脸上长着的斑并非寻常老人会有的斑纹,而是死人才有的尸斑。 一旦他回忆起了老人的形象,那副模样就深深地映在了脑海里,怎么也甩不脱了。 而且,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 姜遗光只在打开帘子的一瞬间飞快扫过一眼而已,他的确能凭一眼的印象回忆见过的事物。但此刻他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努力去回想其他事。 但……不论他要想些什么事,想着自己等会儿该做什么,那白发老妇人都时刻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姜遗光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 他不去触犯禁忌,厉鬼也会想办法杀了他! 脑海里的老妇人,静静坐在床上,和村里其他枯瘦的人不同,老妇人脸庞偏圆,不是气色好的圆润,而更像是浮肿。她的脸和手都很白,白到有些发青,青紫色的尸斑更加清楚。 她穿得整整齐齐……不,姜遗光这才透过脑海里的形象看清楚。 那老妇人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件大红色寿衣! 里正交代了女孩去找山娃子过来,自己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和他们说话。尽管谁也听不懂,但在两方都刻意拉近关系的情况下,屋内氛围格外融洽。 姜遗光坐在椅子上,忽然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 他开始不断去回忆自己以前见过的人,包括尸体。可老妇人的模样依旧顽固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又开始背书,甚至在心里哼唱民间小曲儿,也没有用。 坐在床上的老妇人睁着眼,瞳仁歪斜,眼白泛青紫色。可那双歪歪斜斜混浊又涣散的眼睛,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像是在死死地盯着他。 黎恪告声罪,跟着走出来。 他看出来姜遗光有些不对劲,快步过去:“怎么了?” 姜遗光猛地回头。 在黎恪说话的一瞬间,脑海里的老妇人眼睛瞪得更大,几乎要脱出眶来,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古怪的咿呀声。 “有鬼。”姜遗光无声蠕动嘴唇。 他指了指大堂右侧,厚重帘子覆盖住的房间,再次重复了一遍。 “有鬼。” 黎恪心猛地一沉。 他本以为劝退衙役后,恶鬼会放缓些,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缠上了对方。 黎恪问:“你确定么?” 姜遗光说:“我看见了一个穿寿衣的老妇人,脸上长满尸斑。” 他用力闭上眼,复又睁开。 那个老妇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底渗出血丝,眼角几欲瞪裂,放在被褥面上的手开始抖动,僵硬地抽搐起来,好似一只被乱七八糟甩来甩去的木偶。 嘈杂怪异的呓语从老妇人喉咙里挤出,毫无意义,只有类似“嗬嗬”的声响,和古怪嘶哑的“啊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