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曾许愿,愿苦修三日三夜,求月儿来世安康。” “是我的罪过……我没能看顾好我的月儿,我的大囡……” 方夫人嘴唇都在颤抖,可她却哭不出来,只怔怔地看着慈悲的菩萨,任由乳娘的眼泪落在她手背上。她继续伸手去捡佛豆。 “是我的罪过……” “娘,不是你的罪。”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谈话,乳娘转头看去:“小囡,你怎么来了?” 门边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女,同样未施粉黛,多日不食荤腥日夜cao劳,让她脸色有些苍白。她勉强弯起唇:“我来看娘。” 方映荷踏进佛堂,紧贴着方夫人跪下,紧紧地抓住娘亲冰冷的手:“娘,是我的错。”她闭上眼将额头贴在方夫人前额上,又退开,直视着娘已经流不出泪的双眼,一字一句告诉她。 “娘,是我的罪过,我没有看好jiejie,我没有照顾好她。” 乳娘想说话,被方映荷瞪了回去。 “她身子弱,我应该照顾好她的,我和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没有做到。娘,即便神佛要算因果,这份罪过也该算在我头上。” 方家上下只隐约知道她们姐妹二人在替某个大官儿做事,却不知具体做什么,有些还恶意揣度她俩莫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外室。谁也没把方映月的死归到这上面去。 随着方映荷的宽慰,方夫人眼里一点点聚焦起光彩,怔怔地看着小女儿。 “是我的错。”方映荷对她的母亲说道。 “是你的错……你没有照顾好她……”方夫人哆嗦着嘴唇,两眼僵直,忽地声音尖锐起来,狠狠一巴掌打在方映荷脸上,“你为什么不照顾好她?你明明知道她身体那样弱,禁不住风吹,你为什么?” 乳娘被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要拉开夫人。方夫人却跟疯了一样不断撕打自己的小女儿,而一向勇猛不输于男儿的方映荷,只默默跪坐在地忍受着,毫不还手。 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撕扯够了,方映荷顶着满头满脸伤疤,浑不在意地站起身,方夫人早就因过分激动昏迷过去,她让乳娘连同几个丫鬟把人扶进房间休息,又将地面上散落一地的佛豆抓起,随手塞进佛盅里,态度轻慢。 而后,她看了一眼那尊眉目低垂的慈悲菩萨,嗤笑一声,大步踏出门去。 什么菩萨?什么佛祖?全都是假的! 一尊死木头像罢了。 一路上婢女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二姑娘的脸。方映荷大步回到房间,将门一关,对着镜子梳理好散乱的头发,又将被撕扯坏的衣裳换下。 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方映荷越看越觉不耐烦。 她总是会想到另一面镜子。 山海镜…… 这名字由来不得知,据说是因为铜镜背面刻画着十八层地狱中刀山火海的景象,也有说是脱胎于古籍《山海经》。方映荷既害怕它,又不得不依靠它活下去。 已经经历过两次了。 她还能坚持多少回? 上次的死劫,为什么突然就过了?究竟是谁闯过的? 容楚岚?还是凌烛?亦或是那个从未听闻过的姜遗光? 桌上妆奁旁,摆放了一只手掌大小的瓷娃娃,圆嫩白胖的脸颊精巧可爱,瓷质白皙光滑,触手细腻。 那是她在十岁时送给jiejie的生辰礼物,是jiejie生前最爱的玩物,还给它起名叫做小蝶。 她禁不住伸手抚摸上那只瓷娃娃,目带怀念。 此刻,放在妆奁中的另一面铜镜忽地亮起黄澄澄金光。方映荷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消失在原地。 一同消失的,还有被她握在手心的瓷娃娃小蝶。 …… 方映荷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蔚蓝天空,鼻间潮湿气息涌来。叫她咋舌的是,她竟站在一艘大船的围栏边,正对着茫茫湖面,一只手里还拿着瓷娃娃。 新的死劫吗? 这是在哪儿? 方映荷转过身去,又是微微吃惊。 这艘船上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穿丝绸的、棉麻的、粗布的比比皆是,甲板上少说有几十号人,还有妇人带着小孩儿。她怎么知道谁是入镜之人? 总该不会只有自己一人吧? 况且……除了入镜者外,剩下的这些又是什么?是活人吗? 方映荷攥紧了瓷娃娃,往前走两步,她可不想被挤下去。她张望着,看见不远处人群里有一张隐约有些眼熟的面孔。 那个人…… 不会错的,他一定是! 方映荷挤开人群奔过去,按住要转过身的少年:“等等,这位公子!” 姜遗光转过头来。 他还记得上回考场外排队的所有人,自然不会忘了方映荷的样貌,听其声,应当是后来突然哭泣的那位。 他在打量着方映荷的同时,方映荷也在打量他。 不会错的,她绝对在考场外见过对方。 裴远鸿扫一眼就知道方映荷身份,手搭在姜遗光另一边肩上,轻轻敲了敲,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姜遗光笑了笑,主动开口:“姑娘,这里人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去其他地方谈谈?” 方映荷发觉他身后还有个男人,更高大些,只是不知为什么,一不留神就容易让人忽略了去,像影子似的。她连连点头,不忘提醒:“还记得上回的考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