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情人。”司徒陵似是早已看透,他摇头笑了笑。他自小甚少见到她如此小女儿家的作态,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只轻轻道了一句,“好。无论如何,陵哥支持你。” 他不禁心叹: 天光波折,为何要对有情人如此残忍? 司徒陵收回笑意,微须的面上沉静如千帆过尽,历经波劫,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厚重: “若他真的是长风,我绝不能让他一错再错。我亏欠他良多,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让他想起来不可。” 辰霜点头道: “我有一物,请你届时交予他一观。” *** 数十里外的玄军营帐中。 被热浪拂身的葛萨满头大汗地掀帘入帐。他大步疾行,焦急地望着榻上闭目养神的主子。 他见叱炎身形虚弱,面色发白,只着中衣,几缕墨发散乱在肩头和额前,更显得人萧疏轩举。 他一时不知如何汇报战况。 “殿下……” 自他跟随主子以来,克取了峒关当晚,是他头一回竟要搀扶着叱炎上马。之后一连数日,叱炎时常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看起来像是昏迷,却仍有神志。据随军巫医禀道,全身并无大伤,只有几处皮外伤罢了,可状况就是时好时坏,他和巫医皆是毫无头绪。对此,恐军中生异心,两人皆是不敢伸张,这几日战事和军中大小事务只得由葛萨一人cao持。 葛萨将他扶起,递药予他,恨恨地气急道: “一定是那个陇右军师,打不过我们,就施了什么阴诡之术。她这样的女子,对殿下三心二意不说,还害得殿下这般,真是个祸害!” “住口!”叱炎站起身,出言厉声喝道。他睁开了眼,饮了药后神色稍舒,摇了摇头,淡淡道: “她是这世上最为忠贞的女子。” 只是她的忠贞,不是对他叱炎的罢了。 他心中总有感觉,峒关那晚,她并未施展诡计,只是真的将他认成了那个情郎罢。可他脑中的泥淖,像是被她的几句哭喊声掀动,污泥之下,内里深埋的记忆翻涌了出来。 千万个似幻似真的场景交织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是叱炎,却好似不止是叱炎。心里强烈的欲念让他朦胧地感到,他想要守护凉州,却不是以叱炎的身份强取凉州。 有那么一刻,他生出了退兵的心思。 这几日浑浑噩噩,拾起的头绪却又断了。记忆像是缠绕的线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头,却又没抓住,散在了千丝万缕之中。 叱炎不由偏过头,目色沉沉,凝望着帐帘外。 无人前来。 可他又还在期待着什么呢?她若是清醒过来,定也会发现自己又错认了罢。 “殿下,葛萨大人,大唐凉州遣使臣前来谒见。” “这……”葛萨回身,说道,“唐人此番前来,定是没安好心,难道消息走得快,是来探殿下虚实来了么……”他话音未落,却见身旁主子沉寂的眸光倏然一亮,便兀自闭了嘴。 叱炎稳住逐渐紊乱的呼吸,沉声问道: “来了几人?” “仅一人。”手下禀道。 闻言,数日未下榻的叱炎,竟然一下子惊起,速速穿上衣袍铠甲,向帐外走去。 葛萨两眼放光,愣了半刻,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二人出了帐门,为了彰显气势,高坐马上,迎接独身一人前来的大唐来使。 葛萨见到来人之时,偷偷瞄了一眼一个身位前的叱炎。他玄袍丝毫不乱,墨发披肩,唯独方才强撑的劲道似乎松了下来,眸光下敛。 显然,来的使臣虽是个熟人,但还是个背着剑匣的男人。 总之,不是主子所期待的那位。 葛萨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暗自庆幸,还是与主子一道失望。 他还未听老熟人说几句,便被屏退了。 “凉州陇右军使臣司徒陵,见过玄王殿下。有要事在身,请与殿下单独相谈。” 叱炎眸光一转,葛萨知趣地退下。他垂眸,望着底下神色丝毫不惧的男人,讽道: “你还敢自称陇右军使臣来见本王,胆子倒是不小。怎么,大唐竟肯收你这二度叛将?” 司徒陵不受他相激,身子挺直,躬身一拜道: “我今日,只以司徒陵身份前来,请殿下退兵。莫要行终生后悔之事!” “退兵?”叱炎胯-下的马嘶鸣了一声,仿佛也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俯身盯着司徒陵极其平静的面容,挑眉道,“凭什么?” 司徒陵道: “殿下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你的兵虽看似勇猛,其实士气已弱。攻城本讲究一鼓作气,可玄军已再而衰,三而竭。好比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 “其次,你的粮草数日前为崔焕之突袭所烧,虽未动其根本,但军心已摇。再者,你必然已知,祁郸已在重整旗鼓。你对它的套路,它也可以再对你用一次。我们再打下去,不过为祁郸人所收割罢了。” “我信你有强攻下凉州的兵力。但这,绝对不是上上策。” “况且……”司徒陵顿了顿,道,“你明知凉州是她所爱,却还要一再毁掉它。这又是何必?” “你再如此强硬,不过与她渐行渐远,互伤之下,永失所爱罢了。” 叱炎沉默了片刻,漫不经心地扯了扯手中的缰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