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一条青筋从他流畅有力的颈侧暴起,往上游走在滚动的喉结,紧绷的下颌线像是一把利刃,要即刻取人性命。 他想杀她,真是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 她虽然早已听闻玄王叱炎向来喜怒无常,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她发难。她从前根本不知道,这面具,好像就是他的逆鳞。 而他的逆鳞,却是她想要留下来的目的。 眼底的光开始发白,那束白光越来越大,逐渐将她周身笼罩,然后吞没。她的意识难以回笼,像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双手失了力气,垂在了两侧。就在她以为要死这里之时,喉间的力量却松动了。 辰霜遽然从半空中跌坐在床榻,惊魂间,终是喘上了一口气。 她剧烈地咳嗽着,一脸无辜道: “我想要看一看殿下的容貌,这样也有错吗?” 眼前的男人虽然收了手,依旧是冷着脸。 “留下你,是因为你还有点用。不要再存不该有的心思。懂?”他轻描淡写地打碎了她的念头。 她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打这副面具的主意。 可若不是为那面具之下的容貌,她又怎会甘愿留在他身边呢。 辰霜垂头,十指微蜷,抓着榻上的氍毹,深深陷入柔软绒毛之中。 锁喉的阵痛散去,那股药性再度攀了上来。 她想要逃离这温暖舒适的床榻,去往冰冷彻寒的外头透透气。 角铃之声又纷纷响起,帘幔猛地下沉。 未等她动身,他撑在她两侧的大臂往里收紧,将她整个身子囚住。她像是一只困顿的小兽,被他紧紧箍在身下。 “你做什么……”她挣扎着想要摆脱掌控,可她的力道在他面前不过是蝼蚁之力,微不足道。 叱炎不语,大掌包裹住了她的肩头,这一次轻柔了些许,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摩挲着她凛冽的锁骨。他的指腹有些粗糙,黑玉扳指却冰丝透凉,两者交替间,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他顺势瞥见了她颈处,方才施力过猛,留下了潮红色的痕迹,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显得犹为明显夺目。目光再往下一探,不经意望见了女子被挑开的衣襟内,雪脯上几道极其细小的疤痕,如同白珪之上的裂纹刺了他的眼。 不知为何,他的脑中似有流星划过,炸开了一般的疼。 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 “你心口的旧伤,是如何得来的?” 辰霜这才捂住胸前的风光,耳廓染上一丝绯红。不去看头顶上那人火辣的目光,低声道: “多年前不小心划的。” 叱炎冷哼一声。她又撒谎。 那几道疤痕,他一看便知,应是初时就伤得极深才留下了疤,而且伤口十分工整,绝无可能是无意中的划伤。倒像是,刻意为之。 她越想掩着,他便越想伸手去扒开来看个清楚。 辰霜不由在榻后撤了几步,想要躲开他的触摸,耐不住他力气极大,将她狠狠擒住了。她挣脱不得,摆动间扯到手臂上的鞭伤,撕裂的剧痛漫开来,一下子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 其中一滴,从她煞白的脸颊滚落,“啪嗒”溅在了叱炎的手背。那双手指骨分明,根根经络隐伏在皮下,泪渍像是一朵被折落的水莲,漾在其中,危机四伏。 他似是感到了指间的湿意,垂首轻轻一瞥。他的手僵在那里,神色平淡,语调却多了一分厉色: “刚才还那样。只因本王不答应摘下面具,现在就那么不情愿吗?” 那样?她脑中闪回了方才二人旖旎万分的姿态,颊边渐渐染上的一层稀薄的红雾。 她抬手飞快地拭去了一滴已滑至下颚的泪水,冷冷呛道: “药性所致,非我甘愿。殿下若是要强人所难,只会为人所不齿。” 辰霜严严实实地敛起了衣衽,强撑起虚软的身子,坐了起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她指尖还能抚到那处伤口凹凸不平的纹路,心中顿生哀恸。 那心头的伤口,也是她的逆鳞。她不愿示予任何人。 叱炎望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女子,傲气地克制了心底莫名而起的欲念,冷笑道: “上策不取,偏要下策。” 他重新敛起衣衽,起身离榻。 他自问对这个女俘不着半点兴趣,所作所为不过是探她的底线,以为她和那些胡女一般,故意如此,想借机爬他的床罢了。 不曾想,她是真的误服了药,才会如此轻浪待他。 可明明心中早已有了结论,为何还要以这种方式一再试她,好像从中得了乐趣。 还是,自己本就在期待些什么? 叱炎有些烦躁。他立在榻前,忽感衣袍下方一阵轻拽,似有蚁群挠过。 他低头一看,一双藕色的小臂正在他袍底四处摸索着。她从榻上探着身,吃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是那柄被他掷于榻下的银雕匕首。 她找到后竟毫不迟疑地拔出鞘,刀尖对着掌心一道又一道划去。她肌肤细嫩,每一道伤口在利刃之下瞬间皮开rou绽,猩红的血流在她素白的手腕间纵横交错。 叱炎的眸色完全暗了下去。 原来,刚才夜宴上看到的那处掌心伤痕,也是被她这样自己刺破的。 他明白过来,她是在用这种自伤之法,克制体内的药性,进而抵制心中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