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采苓打起车帘。 漠北的寒意附在骨头上,直向人心口钻。她遥遥的能看见远处一线城墙,巨大的城门下站着兵士。 车轮刹住。 驾车的伍师傅向回望,语调有几分迟疑。“你们是——” 来者一身官差打扮,语气谄媚。 “早听闻有京中大员要来此办案,我们主簿已经备下薄酒恭候多时了。” 叶采苓愣住。 尚未到达,行踪却是彻底暴露。 这一程的波折,却都好像在昭示着,此番长公主要她查的棉衣案背后各方势力牵扯颇深。若是这样,该如何查? 第33章 主簿 宫内。重重飞檐之下是渐次飘落的细雪。 该入冬了。 碎玉一样的雪沫尚未落到宫檐上方, 便被升腾起的热力消融。太后畏寒,慈宁宫里早早燃了地龙,殿内的大铜缸里熏着沉水檀香。 此刻几个女眷正隐隐以长公主为首, 围在一处,t 都在陪着太后谈天。 “入冬了,哀家记得前些日子曾有兵士因为过于寒冷哗变, 可有此事?” 长公主颔首,道:“的确,但近期已有进展。新制的棉衣已经在送往漠北的路上了,我还遣了得力女官去接洽此事,看看可否有克扣。” 有一女子坐在下首, 此时当即乖觉地抬头笑道:“正是, 我前些日子已去看了, 新制棉衣足够厚实,可以抵御风寒。此次定要查出来是何人偷天换日,胆敢克扣军需。” 讲话的正是温道盈。 这样一接话, 太后不疑有他, 只觉得是此女官在主导漠北军士棉衣的查勘,也来了几分兴趣。 “这位姑娘是个生面孔, 听这意思,对政事颇通。也是新选的女官罢。” 温道盈是首次与太后在私人场合会面,此时表现的倒也从容。几句话笑着将自己的出身及现任官职一一道来。 太后注意到了什么, 却是转头问起了长公主。 “云州?” 太后一双眼睛看向长公主, 语气带些试探:“云州风物甚好啊。” 长公主微微摇摇头。 “的确,但……” 话到嘴边, 却又欲言又止,只佯装无事揭过。 温道盈一双杏眼在席间打转, 并未作声。 几日后,她悄悄寻到太后身边的姑姑澜月。 “澜月姑姑。” 温道盈巧笑倩兮,并不提具体事务,只道:“我见了姑姑就觉得极其亲近的……” 她常常见面并赠礼,终于与澜月混了个脸熟。 又过了些时日,她方才终于佯装无意地问道。 “姑姑是自幼在宫中的么?可曾……去过云州?” 当年的云州,到底发生过何事,为什么宫内与此事有关的人都语焉不详。 而她费尽心思买通了谢泓身边下人,也同样得到消息。 谢泓亦是在云州停留许久,似是在寻人。 澜月姑姑望她,眼里带几分谨慎。 “我并不是十分知晓。” 却是见四下无人,拉着她的衣袖往偏殿去了。 * 边塞,甘州城。 叶采苓离京有了些时日,对京内那些暗流涌动无从知晓, 此刻她望着那宴席——明知是鸿门宴,也只能上阵了。 叶采苓面上没什么不虞神色。应对那主簿的劝酒也十分圆滑。 她一双眼睛静如寒星,却让主簿的心里打起鼓来。 甘州是他们的地盘,朝内要派人来,纵然是机密,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县自己不露面,而是遣他们这些官吏先来个出其不意的露面。 意在让京中来的人知晓,他们甘州也并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上面也是有人的。 只是此时事态发展却是超出他们的预期。 本以为此人见暗访的计划被拆穿,至少会表现出慌张失措。 她却显得像是十分了然的模样,并没有什么额外反应,应对劝酒也能从容地说上几句。 主簿悻悻喝了几杯酒,却忽地一拍大腿,豪气道:“叶姑娘此行,可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小的自当尽心尽责哪,姑娘放心,绝无半点折扣。” 却听不出来几分尊重,像是在与邻人说笑。 叶采苓不言,抬手挟了一筷子席间的菜色,只慢条斯理吃了。 再抬头,脸上挂了些恰如其分的薄薄笑意。 “我倒不知晓,何时京中查案,需要旁的人干预了。” 她脸色一凛,收了那笑。 “看来这甘州,实在是自成方圆哪。主簿,你说是不是?” 这话背后的深意,甘州众官吏自然不敢认。 席间几人支支吾吾了几声,最后那主簿脸色便有些讪讪,只道:“甘州是大周朝的甘州,当然是要依着朝堂律法办事,叶女官言过了。” “我等不敢打扰女官,有何需要,大可和小的吩咐。” 话语间却少了些方才的轻慢。 叶采苓拿回主动权,不动声色地打量席间众人,却很快又发现一处蹊跷。 “诸位方才介绍过官职,怎的,负责收取税银的主簿却是不在么?我看名册,那人似乎姓何。” “女官好记性,何主簿是在府上养病,前些日子前去边上的几个村落督查收税,染上了风寒。”有人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