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盆白云高砂,毛绒绒的仙人掌球,尚未开花。 她常在午后去找韩榧教授。 韩榧教授的办公室里总有植物的芬芳。 墙上挂着植物标本,窗边角落一片绿意盎然,有香茶菜、秋海棠、四季桂、葡萄风信子等。 风吹来,小枝丫们轻轻晃动。 唯有一个小盆栽不同。 那是一株有着白色绒毛的仙人掌球,被小心放置在她的办公桌上,姜栗看过它开花的模样。 今年的白云高砂尚未开花。 她不合时宜地想,韩榧教授病了,谁替她打理那些盆栽? 姜栗:“我要那盆白云高砂。” 韩榧教授住在单人病房,这一层楼道里相对安静。 姜栗在楼层门口停下,放下果篮和盆栽,喘了口气,缓慢平复呼吸,拿出纸巾,耐心地将伞上的雨滴擦干净。 等伞上的水渍被擦净,她走向病房门口。 姜栗轻敲了敲门,试探着往里看去。 病房内光线明亮,白色占据大部分颜色,地上堆满了盛放的花束,病房被染成了斑斓的彩色。 视线上移,她忽然顿住。 修剪干净的短发,漆黑的瞳孔。 雨日里男生模糊的脸庞变得清晰。 他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俊朗的外表,温和的神情,但那双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些什么,一如那日她曾在他沉静的眼中望见的火焰。 “早上好。”宋澹奚没想到今日的访客来得这么早,朝她伸出手,温声道,“这些交给我吧。” 这个女孩子皮肤很白,手上的红色勒痕格外显眼。 手肘上的青色淤痕尚未褪去,大概是容易留印子的肤质。 姜栗喉间微痒,干涩感让她的声音发低:“谢谢。我来看望韩老师。” 宋澹奚垂下眼睫,打量着手里的白云高砂,球体上的绒毛是白色的,如团团云雾遮住仙人掌的刺,像一颗小雪球。 半晌,他笑了一下:“第一次见探望病人带仙人球。” 韩榧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宋澹奚嘴角的笑意,面容上愁云散去些许,平静道:“这是我第二次收到了。” “韩老师。”姜栗看到老师难免有几分紧张,耳朵微微泛红,“师姐师兄们都不在洛京,让我来探望您。” 她更担心韩榧提北疆观鸟营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韩榧没提这件事。 韩榧重新躺回床上,挥开宋澹奚想要帮忙的手,指指窗台:“放到窗台边的桌子上,别淋到雨。” 宋澹奚知道她指的是这盆白云高砂。 他捧着小雪球放下,轻轻地顺了顺它歪倒的绒毛。 这是唯一一个被韩榧留在身边的小盆栽,其余鲜花大多被她送给了护士或者护工。 即便如此,地上仍有剩余。 姜栗没问韩榧生了什么病,韩榧也不曾主动提起,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她的作业进度以及有没有遇到困难。 姜栗有些局促地站在床脚,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回答问题。 宋澹奚轻倚在墙边,离那两个人都有一段距离。 这样的氛围足够让那个女孩子紧张了,他离远一点儿会更好。 他低头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机,余光瞥到女孩子紧紧捏着衣角的手指,待韩榧停止提问,那几根纤长的手指便悄悄松开了。 韩榧此时才想起介绍,对姜栗道:“这是我儿子,宋澹奚,在洛京大学读书,大你一级。澹奚,我带的学生姜栗。” 姜栗眼睫轻动,目光慢慢地看向靠在墙边的男生,视线相触的瞬间,她轻声喊:“宋学长。” 宋澹奚颔首:“叫我名字就好。我听母亲提起过你。” 女孩子生着一双清丽的柳叶眼,听到他的话她像是受到了惊吓,眼睛微微睁圆,表情很可爱。 宋澹奚轻笑:“别担心,她一直在夸你。” 韩榧了解自己的学生,知道姜栗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三言两语岔开了话题。姜栗怕打扰韩榧休息,将师姐师兄们的心意送到便离开了。 姜栗离开后,宋澹奚对韩榧道:“不用送她?” 这些天来探望韩榧的人大多数都是由宋澹奚送下楼的,唯有姜栗,韩榧不曾提这句话。 韩榧瞥他一眼:“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她胆子小。” 宋澹奚摸摸鼻尖,他刚才没说实话。 今天见了姜栗他才把她和韩榧口中那个“聪明认真但年纪小胆子也小”的女孩子对上号。 韩榧某日在饭桌上提过,新带的学生年纪很小,上学的时候跳了两级,所以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成年。 今年大二下半学期结束,她应该成年了。 十八岁,还是个小女孩儿。 关于“姜栗”的话题很快过去,方才病房里轻松的氛围也散了。 韩榧脱离了“教授”和“老师”的身份,和宋澹奚单独相处时便有了属于母亲的温情。 她怜惜地看着宋澹奚,遗憾道:“澹奚,mama决定和爸爸离婚。” 宋澹奚脸上的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冷漠和愤怒。 他冷静道:“我和律师联系过了,我们会让他付出最大的代价。” 韩榧用力地握了一下宋澹奚的手,转头看向窗外。 夏雨未停,燥热感让病房略显沉闷。 原本一成不变的雨幕中,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的盆栽,柔软洁白的绒毛像晴日的云朵。 a href= title=target=_blank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