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姜且微微垂眸,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 哪怕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但心里偶尔还是会有些嫉妒。 显然。 比起他,顾女士要更在意弟弟一点。 所以没关系,不记得他的生日也没关系。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就连姜且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日子。 他不知道要怀揣怎样的态度。 不知道该去期待,还是痛恨自己的出生。 六岁以前,他幸福又期待的盼望着生日的到来, 六岁以后,每到这个日子他都会觉得羞耻。 尤其是在对上沈却的视线时,会让他有一种窃取别人生活的感觉。 他那异常敏感又多疑的自尊心, 让他只能在这一天落荒而逃。 沈迎。 这个名字听起来真可笑。 是啊, 他的出生…… 没人期待。 就连母亲,也痛恨他的出生。 因为他让她被钉到了耻辱柱上。 只要他还活着, 那么小三这个名声她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一想到这里姜且原本还兴奋的心慢慢沉寂下来。 他忘了,这个世界没人欢迎自己。 他自嘲般的想着。 姜且双手撑在长椅上,身体骤然一软。 他的头脑沉沉,怔怔地望着远方,瞳孔逐渐失神。 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那场大火。 宛如火龙般张牙舞爪的火焰吞噬着一切,尖锐的叫声、嘶喊声、咒骂声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侵蚀着他的大脑。 头在晕眩。 他的大脑里不停出现那场火灾的画面,胃里想吐。 姜且下意识想要找药。 指尖摸到长椅的那刻,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药出门。 他也……好久没去心理医生那里了。 姜且手指忍不住攥紧,意识也开始模模糊糊。 这样不行。 姜且趁着仅有的意识起身,身体却忽然一软,思维也开始陷入混乱。 意识模糊之间,姜且看到自己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少年,他一把扶住自己,语气不容抗拒,“走,去医院。” 后面,姜且失去意识。 / 京郊的一座墓园当中。 公墓内绿树成荫,三季有花,四季常青。 沈却单手插兜,不怎么规矩地站在三座墓碑面前。 他微微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轻声说道:“爸、妈、阿姨。” “我来看你们了。” 他换了个姿势,觉得不舒服后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视线下垂,没有再直视墓碑上的名字。 这三人生前纠缠不休,死后又葬在了一起,怕是到地下都闹得不安宁。 可是不这样葬的话,姜阿姨没地方去,mama也回不去自己的家。 她们的家族都不要她们了。 “妈,我现在已经逐渐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家里没您照片,全被那场火灾烧没了。” “我偶尔会想您,可后来发现记不清你脸后,想念也就淡下去了。” “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他揪着地下的草,语气平淡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很不好。” 以前他来墓园都是和沈随安姜且一起来的,所以他很少有单独向方若薇倾诉的时间。 当然,那个时候他或许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从小到大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想法飘忽不定,一天一个样。 唯独今天,他很想找人说说话。 “今天,是我哥生日。” “我不知道干什么,就跑来墓园看你们了。” “您以前教我的我一直记着,我讨厌沈迎,也试图将他赶出家门,就是没成功。” “您告诉我说,沈迎会抢夺家产,会抢走我所有的东西。” 沈却淡淡道:“可是他没有。” “这么多年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沈家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屑要,也不想要。” “……我也是。” 沈却抬头,半仰望着天空,叹气:“可是大家都觉得我应该要。您也如此认为。” 大家都觉得沈氏有一部分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可没一个人想过,要不是小叔,那些东西早在父亲死亡那年被旁人刮分完了,一丝不剩。 他从来不觉得沈氏会是他的沈氏。 沈却继续道:“沈迎……哦对了,他现在改名叫姜且。” 他手中的狗尾巴草在地面胡乱画圈,“他在生日这天不会想见到我,他也很讨厌我……” 周遭静悄悄的,依稀能听得见蝉鸣鸟雀声。 “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爸爸结婚了。”按理来说他该叫小叔,可十年的相处早就让沈却习惯这个名义上的‘爸爸’。 “是位非常好的女士。”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比如现在,哪怕沈随安和顾听都不在,沈却仍然规规矩矩的叫着两人‘爸爸’和‘顾女士’。 “她教了我很多东西。” “告诉我做人要礼貌,学会道歉,如何和朋友相处……更重要的是,受了委屈记得说。” “她说,‘小却是个很好的孩子’。” 沈却忍不住鼻子一酸,“你走后,就没人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他们都很讨厌我。” 或许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父母跟前哭实在是件太过丢脸的事,沈却眨巴眨巴眼,连忙转移话题,“哦对了,她还想方设法的化解我和姜且的矛盾。” “她很喜欢我哥。” 要比喜欢他,还要喜欢。 沈却忽然垂头丧气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好状态,“不过没关系。”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要是顾女士能再喜欢他一点,他会更开心。 绚烂的日光一寸寸地从绿荫挪动到在沈却身上,细碎的碎发遮住他眉眼,他低声开口: “mama,我不想讨厌我哥了。” 十年的怨恨,足够了。 他讨厌了他十年,恨了他十年。 用一段上一辈的事将两人困住了十年。 他累了。 他也想……向前走了。 沈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暗骂我是白眼狼,骂我和仇人的孩子做兄弟。”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好好生活了。” 他也要向前走。 墓园寂静无声。 沈却最后再看了眼三人墓碑后,缓缓起身,朝着他们鞠了一躬。 随后,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金发少年的脊背挺直,背影带着几分洒脱,像是要将过去十年束缚在他身上的绳子,全部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