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全是死尸,没有活口。 有的脸颊被咬掉,有的没有头颅,还有一个,只剩一个黑粗的手掌,上面全是厚茧,指缝中还有干活的脏污。 “呜呜呜我的儿!” “不要死,父亲!” 年迈的老母亲,孤苦无依的妻女伏在尸身上,泣不成声,椎心泣血。 兰浅心砰砰狂跳,手心都是冷汗,既迫切,也有无尽的胆怯。 怕阿逐在其中,身上被怪物吃得没一块好rou。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个飞快看过去,没有。 又折回来看,仔细辨认无头尸体,还是没有。 一颗心坠入冰窖,兰浅被抽干力气,跌坐在地。 这是最后一批青壮年,去的总共十六个,回来的只有十五具残缺的尸体。 阿逐不但死了,还是最残忍的死法。 怪物把他生吃,连一块碎rou、一块骨头,哪怕一丝头发,都没有留下。 父亲走了,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那个笑嘻嘻说要娶他当新娘的阿逐,也已经死了。 兰浅的心像被挖开一个大洞,长出无数血泡,鲜血直冒,疼得他不能呼吸。 他认定的爱人,怎么敢先他而死! 他的爱人,被怪物的牙齿直接撕开嚼碎,又该有多痛。 被怪物咬得鲜血直流时,阿逐有没有从血盆大口中伸出手,朝他的方向轻轻呼唤一句阿浅。 兰浅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往家走去。 他的眼里没有一滴泪,神色不见任何改变,连步伐,都半分未乱。 回到家,径直拿了最重的砍刀,在月光下磨刀一夜。 跪别了母亲,沉默地提上砍刀,闯进密林之中。 澎湃的杀意在胸中沸腾,一个黑影钻出来时,他想也不想地挥刀。 “阿浅。” 谁在喊他? “醒醒,我是阿逐,我回来了,阿浅!” 砍刀“啪”一声掉落在杂草地。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满脸倦容的青年。 高大的男人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起,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 “阿浅,我杀了山怪,怪物死了!” “怪物死了!” “阿逐一个人,奋战十天十夜,杀死了怪物!” “阿逐是村子的大英雄,救了整个村子,救了所有人的命!” 神庙中摆满燃烧的烛火,村子灯火通明,篝火哔哔啵啵地响,绝境逢生的人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杀了怪物,带回怪物一片鲜艳鳞片的男人,被人们抛到半空。 “阿逐!阿逐!阿逐!” 他的名字被激动的人们整齐划一地喊出,响彻在村落上方。 “阿逐是我们的大英雄!” “阿逐是村子的救世主!” “阿逐才是渡人村的神明!” 脸都笑僵、被众人环绕的阿逐,眼里只有兰浅一个人的身影。 有人起哄道:“嫁给他!” 有人开玩笑说:“新娘子!” 阿逐冲过来,笑得好欢欣,抱着兰浅说:“阿浅,当我的新娘,可以吗?” 兰浅轻笑一声,眸子在篝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为什么?” 阿逐一愣。 兰浅下巴微抬,轻拍他的脸,“怎么不是你当我的新娘?” 阿逐大笑,把他抱在怀里,笑得很大声,抱得很紧。 人群散去,篝火还留着余温。 阿逐将兰浅抱在怀里,看着天上的明月,面色忽然有些异样。 兰浅对人的情绪向来敏锐,问道:“怎么了?” 阿逐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嗯。” “阿浅,你别生气,答应我,你别生气。” 兰浅冷冷的眸中含着清浅的笑意,“快说。” “我……我……” 精壮的男人不知如何开口,面色沉重,犹豫许久,伸出了胳膊。 肌rou格外漂亮的小麦色手臂,在皎洁的月光下,被黑红相间的鳞片覆盖。 那鳞片在夜晚,都带着金色的流光。 放在寻常物件上会很漂亮,但在人的rou身,怎么看怎么惊悚。 兰浅脸色微变,从他怀里坐直身体,掀起眼皮刚要询问,吓了一跳。 阿逐的左脸也长了一层尖利的鳞片,两只眼睛是恐怖的赤红,一点眼白都看不见。张嘴说话,能看到一排锋利尖牙。 直面怪物脸庞的巨大冲击,让兰浅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后退。 阿逐又急又怕地伸手,“阿浅,你别怕。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失去神智,我还是原来的阿逐,不会变的。” 可他伸出的手臂,成了黑亮的节肢,发着让人心惊的寒光。 还未触及兰浅的脸颊,他早早地偏头躲避。 阿逐满脸受伤,垂下节肢,肩膀耷拉下去,“你信我,阿浅,我不是怪物。我拼了这条命找到怪物的巢xue,差点死了,还变成了这幅样子。阿浅,你信我,好不好?” 他缩着身体,明明鳞片看起来那么可怖,他自己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一个等待铡刀的死囚。 渡人村谁人不知,只要身上长出怪物的鳞片,就会狂性大发,伤人吃人。 不少之前参与猎杀怪物的人,哪怕只长出一片细鳞,都会失去神智。不仅外貌逐渐怪物化,人的思维也会完全混沌,彻彻底底成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