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在她的视野里被看不见的力量搅拌着,肮脏的黑色和诡异的鲜红纠缠在一起,她似乎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和搅拌时发出的黏糊糊的声音,这让她感觉到了极其强烈的不适,甚至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可她很快又发现,这种呕吐的冲动只是心理作用。
因为当她低下头去寻找自己翻涌不止、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搅拌着的胃的时候,她只看见了一个空洞。
一个漆黑的、肮脏的、杂糅着鲜血与疼痛的黑洞。
啊,疼痛。只有疼痛这种知觉是真实存在的,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某些腐蚀性的液体慢慢侵蚀,她感觉自己的义肢被破坏了,那些尖锐的金属元件仿佛已经穿刺她的血肉。
她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义体在说话。
它们在说:看啊,快看啊,我们终于真正融合在一起了,机械和血肉,如同造物主与祂的造物,子宫与婴孩。
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开始迷茫,恐惧也像是那些在她皮肤上肆意横流的腐蚀性液体一样,侵蚀她的灵魂。
她记得自己遭遇了矿坑爆炸,那股强烈的气浪将他远远推开。她在矿坑里的朋友,奥利弗,被设备上砸落的金属管洞穿了头颅。他的义眼蹦跳着落到了自己的面前,像是儿时的自己曾经在家门口的泥坑里玩过的弹珠。
只是童年时候的弹珠看起来如此明亮而漂亮,而眼前的这枚义眼却残破而晦暗。
她恍惚间想起奥利弗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以后有钱了,就把所有的骨头都换成钢铁的,这样就不怕以后干不动活了。
也不会怕被钢筋洞穿头颅。辛妍想。
发生了什么?她问道,奥利弗,你死了吗?
他死了。
一个声音响起,辛妍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但有趣的是,她也没有升起任何好奇的情绪。
仿佛自己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呢?我也死了吗?辛妍问道。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觉得如何惊恐。
她只是有些难过地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女儿。
她的丈夫早就因为义体病死去了,辛妍是他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她死了,她的女儿该如何供应预备学院的学费呢?
向柏塔申请助学贷款吗?
可惜她未能留下什么财产,哪怕是每天至少十二小时的矿坑作业,几乎将她的腰都累断,她也无法攒下什么钱财来。
在还清了自己的义体贷款之后,她还需要偿还房贷,房贷完了之后,或许又有什么医疗贷款,毕竟她自己知道,长时间高负荷工作已经快要毁掉她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