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今晚已经尽了。”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你念完就打住话头,“哦不,还不至于。谢兄至少再奋斗五十年。” 他低笑出声。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你念完说,“这是子瞻说的。” “记住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说:“好,记住了。”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你喃喃地说,“也是子瞻说的。对了,要是你明天失败了,债主找上门来,你记得去躲一阵子。子瞻还有一句话,万人如海一身藏,你千万要把自己藏好了。” 低沉悦耳的笑声响起,他说:“嗯。”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说,“潮涨潮落都是正常,谢兄,你一定会东山再起。” 他笑:“好。”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你说,“谢兄,祝你的事业也能千里快哉。” “好。”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你叹了口气,“虽然话说如此,但谢兄青年才俊,确实该好好奋斗。” 他又笑:“嗯,好。” 你想起一首绝妙的词句,轻声念道:“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你望着他,说:“《晋书·谢安传》记载,谢安出山之后,‘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即使出为太傅,依然怀念着在东山别墅隐居的日子。‘造讽海之装,欲经略初定自江道还东。雅志未就,遂遇疾笃。’所以,子瞻在这首词里说,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谢兄刚好也姓谢,这句话送给谢兄,愿谢兄在实现抱负后,依然能不违初心。若有朝一日再相见,或许我们依然能把酒言欢。” 他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认真:“顾兄是否愿意再与我相见?” 你想了想,摇了摇头。 为你揉肚子的手一顿,他神情有些微妙,半晌后诚恳地说:“若今夜的相处中有冒犯之处,顾兄可坦然告知,我会改正。” 你笑了起来:“不是不愿再与谢兄相见,我的意思是,希望以后的相遇是一场偶然,就像今天。若是刻意安排,倒显得我与谢兄缘分不足了。” 他看起来略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如果再次相遇,顾兄希望是在何处?” 你想了想,说:“天边。” 他说:“好,我记住了。” 这时,门铃声响起,你有些惊讶:“何人敲门?”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约莫是店小二。” 再回到床边时,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解释:“喝酒后要吃些东西,不然夜里会难受。” 你坐起身,问:“什么时辰了。” 他看了眼手表:“寅时三刻。” “啊?” “三点四十五分。” 面汤清香扑鼻,飘着两片小白菜,和一把小葱花。你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谢兄吃完了剩下的面。 你有些困了,裹紧被子强打精神:“我希望今夜不要结束。” 谢兄说:“我也希望。” 你说:“我继续给你念诗吧。”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几回缺月还圆月,数阵南风又北风……”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抱歉。”你强撑着抬起眼皮,“这句是不是念过了。” 他说:“没有。” “哦……” 眼皮渐渐地有千钧重,你看见他手上拿着一片暖贴,下意识往回缩:“我肚子不疼了,那个很凉,不用贴。” “不凉的,相信我。” 他为你贴上,果然是温热的。原来他在手心捂热了。 “我困了。”你裹紧被子,含糊地说,“谢兄,会好的。” “嗯。”他说,“你的事情也会好的。” “……,睡吧。” 你听到了两个字,那是你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表字。可是你似乎听到了。 “睡吧。”他的声音又轻又柔,“顾兄。” 于是你迷迷糊糊地想,可能只是听错了。 你用最后的力气掀开眼皮,他正看着你。 你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星星。” “可你低着头。” “嗯。”他的声音像一首低缓的摇篮曲,“因为我们在星星上空,划船。” 你陷入深眠。睡梦中,你驾着一叶扁舟在银河系荡漾,星子做成的船桨是淡黄色的,漂亮极了。对面的人捡起一颗星星送你,你的眼睛被星星照亮。 第二天中午你醒来,花了五分钟回忆起昨晚的一切。 房中已空无一人,床头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遒劲的钢笔字迹—— “愿卿久安,天边再会。” 第042章 第 42 章 第二天傍晚, 火车到达了北京。 这一路上,陈知玉与你的聊天从未断过。每隔几个小时,他便让你发定位, 以确定你没有中途跑路。你无奈又好笑, 只得依他。 一年半未曾见面,你们忐忑又期待, 互相感觉到对方的欣喜,又互相嘲笑对方的紧张。你们采取了少年时约会的方式——在两点之间画一条直线,在中点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