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生的杀人犯。 当他还只有九岁的时候,他第一个试图谋杀的,就是他自己。 他做了无数策划,但都因为无法完美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彻底消失,于是没能死掉。 裴酌古也想要他的命。 似乎一个曾经试图谋杀自己却失败的人,应该将刽子手的位置让给对方,引颈就戮。 或者像李君的噩梦一样,被逼入绝境,从那个天台跳下去。 你本来就不想活。 这样如此顺理成章。 但,“那是不一样的。我,只能被我杀。” 只能是容念自己杀死自己,他不能因为别人而死,他不能被别人杀死,更不能是因为别人而杀死自己。 他只能为自己杀死自己。 因为,只有杀死自己的能力,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不会被任何人剥夺走。 杀裴酌古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但裴酌古死了,他也会死。 就好像诅咒一样,他的命和裴酌古的命绑在了一起。 每一个噩梦的结尾,他都杀死了裴酌古。 比让裴酌古死更难的,是让裴酌古活。 “任何一个噩梦里,你的存在都不是噩梦,因为难以忍受你的存在,杀死你,才是噩梦。” 从以前到那时候,困扰容念的似乎从来都只有一个问题。 他是否要杀死他自己? 九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为了逃避身体上的痛苦,而杀死自己? 十三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找到完美谋杀自己的方式,而杀死自己? 十七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要为了杀死裴酌古而杀死自己? 他一直在回答同样的问题。 是否结束游戏。 如果人生就是一场游戏。 容念选择了否。 “为什么?”提出疑问的不是死了又死的裴酌古,是角落里的李君。 “明明是这样痛苦,烂泥一样的人生,毫无希望,绝望背后是下一重绝望,为什么不结束掉?也许,可以重新开始呢。” 容念想了想。 第一次死亡失败,是mama愧疚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不躲? 她的眼睛里有闪躲,痛苦,内疚,和……爱。 第二次死亡失败,是天台上第一位朋友。 在这个副本时间,他回到了那个地方,等待对方出现。 他想告诉那个朋友,告诉夏花。 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了,遇到了喜欢的人。 他竟然是会喜欢人的。 虽然对方存在的形式有些奇怪,但那的确应该是爱。 他等了很久,但并没有出现任何人。 只有他自己。 或者说,只等来了李君。 他在那时候明白了。 十三岁的容念看见的,只是精神崩坏后的幻觉。 即便是他自己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仍旧还有一个自己,希望他活下去。 人生的一切可能都是无所谓希望,也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既然存在了,既然我们任何时候都能轻易杀死自己,结束这局游戏,那为什么不试着继续下去。 反正任何时候,结束的自由,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活着好像对于容念而言,就只有一个问题,世界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拷问他,是否结束游戏? 裴酌古只不过去其中之一。 这一次,不需要容念自己结束自己。 只要他杀了裴酌古,他的游戏就会随之一起结束。 所以,这一次选什么? 裴酌古像毒蛇一样笑着,牙齿被涌出的鲜血染红,他笑得癫狂:“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杀得了我。” 他从无数的死亡里爬起来,这一次带着武器。 容念只有那柄折叠小刀。 裴酌古灿然地笑道:“你只要有一次失误被我抓住,就永劫不复。但我,我是不死的。” 容念:“试试看。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被杀死。” 是猎人和猎物,是杀人者和被杀者。 身份不断互换。 裴酌古是不死的,这毕竟是诡异的副本世界。 裴酌古是擅长暴力的那个。 但很奇怪,每一次死的都是他。 容念甚至连一道伤都少见。 容念捡起死去裴酌古手中的长刀,第无数次杀死新的裴酌古。 从裴酌古的尸体上站起来,杀下一个裴酌古。 “为什么?”裴酌古笑着,不能理解,这不合理。 容念在喘息,但没什么表情:“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一刀刺下。 新的裴酌古从身后的尸堆里站起来,他这次拿着枪:“仅仅如此?” 枪弹击中容念拿刀的手臂。 他晃了一下,雪白的衣服上嫣红一片。 但容念仍旧站着,执刀砍断裴酌古的手臂。 他跪抵着裴酌古的身体上,拿枪抵着裴酌古的头,面无表情:“因为,你是过去。我已经长大了,你还想在我的过去里,困杀我。” 砰砰砰砰砰砰。 他打空了所有弹夹,裴酌古的脑袋被打得稀巴烂。 “不死的不是你,是我。”容念说。 新的裴酌古还在站起来,他咧开嘴,笑得像个嗜血的鲨鱼,像个怪物。 他想看到容念的崩溃:“开始感到绝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