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了什么……他杀了他的恋人……看,尸体就在眼前呢。】 解寂云按着仿佛要被无尽声音炸裂开的头,睁开无神的眼睛。 直勾勾地望着眼前。 尸体无神的眼珠子在一闪一闪,一黑一红的光线切换里,映入他的眼中,消失,映入,消失,映入……重复着。 但过了片刻,他才真的看清眼前的情况。 满地的血,倒在洗手台上的尸体。 他手中的刀。 他杀了人?死的是谁? 不能想。 只要稍微去试图分辨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大量的信息就会洪水一般充斥脑子,占据他的一切意识一刻不停窃窃私语。 一旦去想去思考,所有的声音就像扭动的怪物的肢结活了一样。 让他想用手中的刀切开自己的脑袋,把祂们揪出来。 但这样做的话,会死的。 他是人,又不是怪异。 但想法并不听从意志。 好像连想法都不属于他。 他在想,一刻不停地去想,好像停下就会被怪物追上,又好像想本身,就是怪物。 无数的信息塞进脑子里。 告诉他,他有一个恋人。 “他对你不好,他不爱你,你这么疯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死了,是你杀了他。” 我没有恋人,怎么会杀恋人? “他不爱你,他对你不好,你就像他养的一条狗。你只是忘记了……” 解寂云抬眼,在一闪一闪的镜子里看到,那些让他厌烦的污染呓语,竟然是从镜子里的他自己说出的。 手中的刀指着镜子。 但镜子里的他,只是邪气无辜地自下而上笑着望着他。 解寂云怔然摇头,目光落在镜子外洗手台的尸体上。 看到尸体陌生的脸,他竟然感到难过,一瞬仿佛是痛苦的情绪攫取了他。 但难过、痛苦,这些情绪都被躯体排斥着。 他仿佛是由无数别的东西拼凑在一起的。 什么都不清楚,支离破碎的记忆,混乱无比的画面,无数窃窃的无法关闭的声音,镜子里的自己…… 洗手台的尸体给予的刺激,只是最后微不足道的一个。 “是假的,是【半山湾】的污染。我没有恋人。” 他打开洗浴室的门,摇摇晃晃出来。 像一具转化到一半的尸体。 黑暗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世界是黑的,那个人是白色的。 是污染吗? 他打开灯,那个人的身影却没有消失。 灯梦一般柔和昏暗。 那个人也像梦一般,平静地望来。 解寂云直勾勾地望着。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并不陌生。 窃窃的呓语污染声音在灯光照见那个人的一瞬寂静了,然后仿佛暴雨仿佛流星雨一般倾斜而下。 那个人柔和的,就像黑暗苍穹下,唯一一棵纯白盛放的玉兰花树。 【你有一个恋人……】 他是我的恋人? 【你杀了他……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他就在这里。 【杀了他,再杀他一次!他是诡。所有的诡异都要杀死……】 那些嘈杂的污染声音,好像也没有那么喧闹难以忍受。 他是我恋人,我为什么会杀我的恋人? 【他是怎么虐待你的,你忘了吗?】 脑子里不断闪现的画面。 屋子里的纯白,那个人眼神淡漠毫无感情,拍了拍他的头,像居高临下拍一只小狗。 那个人无视他的挽留哀求,跟另一个身影无情离开。 那个人坐在餐桌上,冷静地旁观着,任由他痛苦倒在地上,平静凝视着他的狼狈。 那个人揽着他的脖颈,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头,眼底冷清淡淡,却带着似是而非的笑,说着什么。 说了什么?是情话吗? “……宗定夜的确是我的真爱来着……” 痛苦,嫉妒,是真实的。 所以,我的确有一个恋人。 【杀了他,想起了吗?他如何背叛你……】 解寂云望着他的黑暗纯白:“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 带着温柔,倦怠,依恋,欢喜和委屈。 他好像病了,很难过。 好像正在变成怪物。 他原来有恋人,为什么要杀死恋人? 那样的黑暗纯白,他只想死在这玉兰花树下面。 那纯白从黑暗里走向神志不清的解寂云,无视鲜血和刀刃,迎面拥抱他。 温暖而用力。 让他枕着他的肩,手指放在他被污染的呓语浑浑噩噩的脑后,像抱着一只小狗,像抱着小朋友一样,轻轻地晃着。 “阿云工作了一天,辛苦了。” 那的确是很辛苦,很辛苦的工作。 解寂云闭上眼睛,露出温柔幻梦一样的笑容。 那些恶毒的诅咒和呓语都像是被隔绝在旷野的风,此刻是安静的。 没有背叛。 亲爱的,等我死掉,你就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刀锋,鲜血,杀戮已经足够多,绝不包含他。 他一定会活着。 人类的,怪物的,正在变成怪物的。 哪一个解寂云都不会杀他。 直到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