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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1 / 2)

我能有今天全靠我哥,我哥跟我们说过一句话;“阿盛,小兰,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赚大钱,就不用跟我在这里吃苦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脸上的表情,嘴角被人打破皮了,眼睛亮亮的看着我们。他身上的鱼腥味特别浓,但从小闻到大我已经习惯这个味道,甚至是依恋它。

我哥总是对我们抱有很大的期待,他巴不得我们远离这里,远离旧厂街,远离贫穷。

但我哥不明白的是,我们一旦出生在这里,就再也逃脱不了。

“哥,我今年可能会晚点回家,我的论文需要搜集一些素材。”我对着话筒说,“二哥说了他什么时候回去吗?”

“你二哥也说要晚点回,小兰,你钱够不够啊,要不要我找人给你送点过去啊。”话筒对面的人说。

“够用的哥,你别担心我啦。你自己呢,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脸上挂着笑容。

“哥哥好得很,你也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高启强说。

“那就好,哥,那我先挂了,我们导师找。”我对他说。“好小兰,你快去吧,记得钱不够用一定找哥哥啊。”他在那边大声说了一句。

电话挂断。

我猜测他应该知道我和二哥在外面找兼职了,但既然他没说出来,我们也不会往他面前讲。

二哥比我有能力,赚的钱甚至能够补贴家用。但我只能刚好赚个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得大哥给。

“喂?”我接起电话。

“小兰,我是二哥,你现在放假了吗?大哥让你回来,说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二哥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有什么事情啊,电话里不能讲吗?”我说。

“你还是回来一趟吧,小兰,回来。”他语气有些莫名。

“那行,我去请个假。”

等我请完假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有三天了。我在车站门口找了辆摩托车坐回家。

“哥,你怎么了。”

“小兰子,你回来了。”高启强满脸通红的笑着对我说。

“哥,你怎么醉成这样。”我连忙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去扶住他。

“高兴,跟朋友一起喝了点。来来来,哥哥背你上去。”高启强两腮通红笑眯眯的说。

“我都这么大了,还让你背多不像话。”

高启强身上有一股腥味,是来自他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破旧的夹克。

“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眼中含泪的问他。

很快他身上的腥味便全部消失,那件旧夹克也扔了。

他换上了枪驳领的西装,听说是嫂子给他搭配的。

??

??

嫂子,嫂子…我还没想过高启强会结婚。

他以前常说:我娶什么老婆,人家嫁给我吃一辈子苦吗。

现在好了,他直接入赘。

??

我知道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毕竟我也是高家的人。虽然他们极力隐瞒,但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不管是我上大学的费用,还是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他都说他来安排。但是以高启强卖鱼的钱来承担这些,着实是蚂蚁够不着大象了。

??

我很久没见他们了,大哥,二哥。

自从高启强结婚后,我便很少回家。每次面对着他们都显得格外不自然。

我的预想里,高启强就该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

??

哥,我的心思见不得人。

“哥。”我推开门,唐家兄弟站在桌子两端,高启强正对着壁龛点香。壁龛旁挂着嫂子和二哥的遗像。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三根香,拜了拜。

“小龙,你去把晓晨叫回来,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高启强坐在四方桌主位,对着靠墙的唐小龙说。

他点点头便出去打电话。

“小兰啊,走,我们去天台喝点茶。”他拉着我往楼上走。

晚风寒冷却并不刺骨,甚至有些舒爽。风把头发硬生生的往我的眼镜上吹,一时之间竟有些模糊不清。

“哥,你说,要是一开始没这样,二哥还会走吗。”

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腿上,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小兰啊,没有一开始了,回不去了。”他抚摸我的头,把被风吹散的头发往耳后别去。

我把头离开他的腿,站在他身边。

高启强在身后看着我,他的衣角被吹的做响。

“哥,我们院长前两天说,有个去非洲援助的医疗团。”我说给他听,随即便止住了话题。

“是嘛,是嘛,那也挺好的。”他手抽动一下,摸摸口袋,找出一根烟点上。

烟雾被风吹过来,混杂着他身上的味道,一股脑向我直直扑来。熟悉的味道和烟草味夹杂在一起,突然让我有种想抽烟的冲动。

他叼着烟坐

在太师椅上,我向他走去,顺手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滤嘴有些粘住他的唇珠。

“少抽点”

我把烟送进自己嘴里,用力吸了一口。

鼻腔充满刺鼻的香烟。

高启强抬头看着我,湿漉的眼睛被半框眼镜遮挡着。“给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

“哥,医疗团能带一名家属。”我的想法不言而喻。

他不说话。

我有些想吻他。

烟灰被风吹散,灰白的,像是我的人生。

“我走了哥,今晚该我值班。”我灭掉还剩半支的烟,双眼直盯着他。

“饭还没吃呢,走什么走。小虎,晓晨还没回来?”他冲着楼梯口喊了一声。

唐小虎乱糟糟的头发先出现,其次便是他那张崎岖的脸。

“强哥,晓晨他”

“你说。”高启强脸色有些不好。

“晓晨说他今晚有事不能回了。”唐小虎缩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他像是听见什么特别不好的消息似的,脸色一点点变黑。

“算了,晓晨有事也别让他回来了,我也要走了。”我扔掉手中已经熄灭的烟头。“哥”我顿住。

走过去拿起包,准备离开。

“小兰子,明天陪哥吃午饭吧。”高启强说。

我转头看向他,无言。随即便提着包走了。

??

我多少能明白高启强心里想着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安欣,看起来我伪装的很成功,但是和我血脉相通的哥哥,怎么会不知道到我的心思呢。

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小兰,来福禄茶楼陪哥哥吃个饭吧。’

你看,我总是拒绝不了高启强的任何请求。

等我到时发现安欣也坐在圆桌旁。

“小兰,来,坐这边。”高启强朝我招手。“正好今天安警官有空,过来一起吃个饭。”

我朝看着我的安欣微笑,坐在他们俩中间。

“哥,你少吃点大鱼大肉,血糖已经升了不少了。”我转过头对他说。“安欣你也是,饮食不规律,都不是小年轻了,注意点身体。”

他们俩面面相觑,都讪笑。

“这谁娶了你不得当个妻管严了。”高启强调笑到,他朝安欣挤了挤眼。

安欣尴尬的笑了笑,扒了两口饭。

“兰兰,安欣啊,你们吃,我这边有点事情先过去一下。”高启强拿起手机,旋即对着我们说道。

??

他从我身边走过,拍了俩下我的肩膀,像是要我抓住机会一样。

??

我忽然恍惚一下,记忆中的鱼腥味和古龙香水味已经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淡淡的烟草味。

??

高启强走了我和安欣自然没什么可聊的,于是我打了个招呼便走了。他还在埋头吃菜,仿佛那根青菜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

??

科室主任那边催了又催,医疗队伍即将要出发。

我趁空闲时打电话给他。

“哥,下个月初我…”话未说尽。

“兰兰,你安心的去吧,哥哥在家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罢,他像是叹息一声。

我依然明白他的心思,高启强,他终究不愿抛下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经营,与我一同前往。高启强啊,你啊。

??

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家,或许这也不能算做家。我清楚的记得,家里应该有两个哥哥,留着小卷毛的大哥,带着黑框眼镜的二哥,还有我,青涩懵懂、不谙世事的我。

??

??

说起来,我写的这些其实有些像日记,起初我是想写一些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关于我家的事情。

但是自从在安欣口中听见高启强被执行亖刑的那天起,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得有些不像我。像大哥。倒不是我自己觉得我变得像高启强,在非洲援助医疗团待了三年后回京海,来接我的安欣说的。

我内心有些窃喜,我开始像他了…

??

??倒不必说我们的关系有多好。

很早很早之前,大概是零几年吧,当时是对所有事情都好奇的一个年龄。我整了一台电脑,一个拖着大屁股的画质很差的电脑。那差不多快花了我两个月工资,剩下还没发工资的半个月都是啃馒头过的。

我有注册一个邮箱,to邮箱,那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个吧。当时很喜欢在网页上留言,和陌生人聊天,聊的过于尽兴时我就会发一个自己的邮箱出去,怕以后再联系不到对方。

这个邮箱很久没用过了。

我偶然打开它,里面多数是已读的消息,少部分未读是近几年才收到的。

‘林友,好久不见,我换了一部手

机,曾经的那些邮件都不小心删除。但我记得你的邮箱哈哈,很令人深刻的数字。林友,不知道你还用不用这个,但是我还是想发给你。

也许某一天你又回来看见了,回复我,那我会很开心的:。对了,还记得你问过我,我的名字是什么吗。当时只告诉了你我的网名,现在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张颂文,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幼时问过她为什么要叫颂文,她说,颂文颂文,歌颂文革的结束。

林友,你现在过的还好吗?对了,上次问你的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只说了一个林字,哈哈。不过我现在已经称你为林友习惯了:。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换了电话了,我一直尝试给你拨过去,不过后面有另外一个陌生人接了我才知道你换号码了。你看见邮件的话记得把新号码发给我喔。不然我就联系不到你了。

我最近收到很多剧本了,我有越来越多戏可以拍了,很开心,我会拍更多戏的。到时候你也能从电视上看见我了,哈哈:。

林友,我有些想你了。

望回复,祝身体健康!

你的朋友张颂文。’

这封邮件突然拉回我有些尘封的记忆。

张颂文也是我在某个网页留言时认识的人,他和别人还不太一样,应该是第一次玩这个。像那种老手我们一般都能从某个细节看出来。

张颂文最早开始从不发消息,网页里人数太多了,谁也注意不到他。不过慢慢的他开始一条两条的发。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网页里大多是聊了许久的熟悉的陌生人。不过所有人都对新人抱有善意。

慢慢的他和所有人都聊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能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

我以前的网名单字一个林,最开始所有人都叫我小林,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很多老人陆陆续续都离开这里,那些新人开始喊我林哥。

张颂文一开始也跟着喊我林哥。某次大家聊到年龄时才发现他竟比我大两岁,这开始他便不在喊我林哥,他称我林友。这也算是独属于他的称呼。

1998年10月3日,这天,网页里的朋友开始聊面基的事。大家都在找里的进的见一面,看看对方是什么样子然后发在网页里。好巧不巧的是,我和张颂文刚好在同一个城市。这也是属于我们故事的开始。

这天我记得犹未清晰,在一些好友的撺掇下,我和他约定好的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第一次见网友,我的心情很忐忑,怕对方是骗子。不过好在,我见到的是张颂文。

我靠在树下等时,一个白嫩的小伙子从旁边拍了拍我,:“林友!”我疑惑的看向他,这时候的张颂文嘴里还是一股广东腔调。但我是从其他省份过来工作的,并不太能听懂广东话。

“嘿我啦,我嘿咻张啊!”他笑起来有些秀气,唇珠微凸,很南方的一个长相。

“小张?你是小张啊?”我终于听懂。

这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

由于我们的位置靠的很近,经常见面,自然比其他网友要熟络。

“林友,我想演戏。”他坐在我对面,这时我们已相熟一年半余。

“想演戏就去演啊,去看看哪些戏班子还招帮工,干个一年半年的总能上台演戏。”我嘴角叼着一支烟,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不是,我是说,上电视的那种。”他正经危坐,上身微微向前倾,好看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唇珠更突出了。

我抽出嘴中的烟,突然往他唇上递。

“去吧。“他张嘴含住滤嘴。

张颂文执行力很强,他说想做些什么就一定会去做,像现在这样。他一个念头,就让自己漂泊了二十年。也是这一个念头,让他坚持了二十年。

他去北京了,我留在广东。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但依然会互通邮件,像往常那样。

过了一年,他突然回到广东,他高兴的同我说他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的高职班,我替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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