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鸿说:“我只是说事实,但是有一说一,跟日本人的装备相比还是差太多了。而且出省作战,她自知上头补给不到位。她想要多带点出去,也是应该的。这些粮食我们要给,不过不是主动给,而是要让她抢。”余嘉鹏摇头:“这算什么,让她抢去?还不如就大大方方给,人家还承我们一个情。”“你这就不懂了,主动给没有抢来的香。给了她会以为我们还有,接下去还会压榨我们。我们一定要做出肉疼的样子才行。”余嘉鸿跟堂弟说,“跟军阀打交道,要讲究策略。这就是为什么爷爷一直跟我们说,不要跟军阀走得太近。你这些天不是已经感受到了,会被乌七八糟的事拖累死。咱们要借着这一批粮食,从她手里要到承诺,让她以后保证我们在云南,没人敢惹。”“原来是这样。”余嘉鹏喃喃说。“别再问了,我明天还要开车。”余嘉鸿闭上眼。“我也可以开。”余嘉鹏说。“我比你熟……熟悉地图,我可没时间跟你解释地图。一路上给你指路,你速度不快,我也不能休息。”在楚雄住了一晚,一连五辆卡车开进来,每辆车还带着十来个带着钢盔穿着灰蓝色军服的军人。带队的军人跑过来行礼,何六说:“把这些粮食全部装上车。”“是!”余家兄弟和钱劲松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他们往车上搬粮食。何六转头看他们,跟余嘉鸿说:“嘉鸿老弟,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也会这么看不开?”“何荔凛!”余嘉鸿吼出声,别说是正在搬粮食的那些兵,就是何六都吓了一大跳。“我给钱的呀!你卖给我。”何六说道,“你在南洋粮食要多少有多少,我压根就没路。再说了,你就重庆和昆明两家橡胶厂,吃得掉这么多粮吗?”“放屁!”余嘉鸿怒喝,他激动地说,“我弄这些粮食进来有多难?你们云南,走一步盘剥一层不算,问题是还一直会被扣……”余嘉鸿跟她细数之后:“你倒是说说,现在形势更加紧张,那些人个个都像你这个土匪似的,我还怎么弄进来?你一路上跟我说你们难,你们要拼命,你们缺东西,带我去住滇缅公路的指挥部,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你就是知道我手里有粮。可你知道这些粮食,我要干什么的吗?你们二十万民夫修了路,是为什么?不就是怕武汉丢了,广州丢了,甚至滇越铁路也没办法运东西进来,到时候西南还能有条出口,从仰光可以运东西进来吗?你路修好了,车呢?司机呢?”何六看着他,余嘉鸿声音颤抖:“你别看国内有四万万人口,会开车的有多少人?难道到时候赶着驴车拉东西?这条路上,要车,要司机,要修理工。你叔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八月份就提出要修建滇缅公路。余家在南洋,铺开了地图,我们也是对着地图,看形势如果越来越差,还能有几条出路。我们与你叔叔不谋而合,想到了这里。”余嘉鹏连忙出声:“当时物资都往香港跑,我哥新婚就去了香港,协调物资从香港转海防港。我阿公决定在重庆和昆明建橡胶厂,以后修轮胎,我就来了。家里大嫂一边给国内购买新车,一边收购旧车,修理之后卖给国内,也是为了增加国内的运力。就像你说的,台儿庄丢了,徐州丢了,但是我们知道,我们拿人命去填吗?只要时间拉长,我们不会输。在等来天亮之前,我们得熬过漫长的黑夜。我那么认为国内不可能有这么多司机和修理工,势必会向华侨求援,肯定会有南洋华侨会来支援,你大约也知道,空军中大半都是海外华侨,中央军里大部分的司机兵也都是华侨。我们认为,国内物资已经很紧张了,到时候不能给国内添负担,所以我们决定趁着滇越铁路量还没完全饱和,运米粮进来,屯着。到时候,万一几条线路都断了,我们还能接济一下南洋来的华侨。”正在搬的人都停了手,何六说:“这么多米粮也存不到那个时候。”“里面大半是没有脱壳的稻谷,陈稻保存得当可以存年。我们打算吃陈屯新。”余嘉鸿摇头苦笑,“只要你们打鬼子,能挪的,能给的,我们难道不愿意倾尽全力?可这些都是我们的救命物资,你拿走了,我们以后怎么办?”何六的手下全部都停在那里,不再动了。谁还有脸拿这些粮食,但是这些粮食诱惑又太大了。何六被余嘉鸿看着,继续被他看着,她突然笑出声来:“王八羔子,就知道说话兜圈子。你的意思不就是,从海防港运到边境,你全没问题。但是进了云南,一路被人惦记着?只要你不被惦记,你就可以想办法再运粮进来。”“现在滇越铁路也已经开始积压了,不好运。但是主要还是往里运,沿途风险高,损耗高。”“你的东西在云南境内我要是护不住,我就不是何六。”何六看着他,“这下满意?”余嘉鸿退一步:“你搬,这一批按照成本价给你。”“这一批?下一批,每一批,都按成本价给我,除了这些,我还要药品,布料这些,据我所知,你老婆家里可是做这个生意的。”何六笑着说。“但是,你得让我仓库里有存粮。”余嘉鸿说。“行。”何六承诺了,发现余嘉鸿脸上还带着不太相信的表情,她说,“你什么意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认为我真的那么没品吧?”余嘉鸿笑了一声:“算了,到时候再说。”何六走上前一步,揪住余嘉鸿的领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算了?’,我给你写保证书,按手印。”余嘉鸿伸手:“请!”
“你
真让我按手印?”余嘉鸿点头:“你不是真心的?”“我……”何六咬牙,“余嘉鸿,你可真是……”何六跟着他上楼,余嘉鹏和钱劲松也跟着一起来了。余嘉鸿拿了纸一式两份,他写的内容是何六会护卫兴泰,保证兴泰在云南境内的生意,他抬头:“索性一次都写了,鸿安也烦劳你了。”这还要有买有送?何六憋着一口气,等他写完,按上了她的手指印,她问:“这下放心了。”余嘉鸿转身,伸手:“嘉鹏把小仓库的钥匙给我。”余嘉鹏出去拿了钥匙进来,余嘉鸿接过,跟何六说:“跟我来。”何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跟着他出去。余嘉鸿打开了二楼的一间小仓库,他推开:“这些也是成本价给你。”何六走进去,看着几大箱的阿司匹林,还有金鸡纳霜……何六看见一个箱子,她想一定不是她想的东西,只能用了这个箱子来装吧?当她打开这个箱子,看到的就是卫生巾。何六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现在这种东西,可以止血,在国内都成了紧俏物资。。“给我老婆准备的。你也拿走吧!”余嘉鸿看似很不好意思地说。“给你老婆准备的?”何六皱眉,“我说余嘉鸿,这里这么乱,你哪怕是这里找个女人,也比让你老婆来这里伺候你的好吧?”“何荔凛,你想什么呢?你能上战场,我太太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她跟我结婚前就在车行做事,婚后一直经营着车行,还开了修理厂。我们不是说过,假如武汉和广州沦陷,到时候滇缅公路开了,车子、司机和修理工都成问题,我太太的修车本事很高,她又是修理厂的老板,到时候她肯定会带队过来。”余嘉鸿口气不好。何六为自己的以己度人羞愧:“抱歉,我不该这么想。”“没事。”余嘉鸿说,“就这些了,清点数量之后,你拿走,采购价格,路上运输,打点的费用,我算个账给你。”“好,我让人上来搬。”何六深吸一口气,笑,“大恩不言谢。”“哪里有恩,不过是互相帮忙而已。”余嘉鸿低头笑了一下,问,“能帮我做件事情吗?”“什么事?”何六看他,“只要我能做到。”“找个机会,揍陈明远一顿。”余嘉鸿说道。何六大笑:“你也是睚眦必报啊!”“你就说帮不帮?”“帮,帮!”何六说,“你就说,要他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余嘉鸿说道:“别瞎来,你挑事揍他一顿,就好了。要是真派人暗中下手,还以为是那家人做的,那家人,儿子媳妇已经死了,他要是残了,只怕要把账算到那家人头上。”“你想得可真多。”“还行。”余嘉鸿说,“下楼去。”“走。”下楼后,余嘉鸿让人和何六的人点数,双方确认。余嘉鸿说:“要什么就派人来跟我说,余家用的是英国人的商船,只要不是英美商船不能运的,我尽量给你买。”“知道了!”何六拱手道别。看着车队出了工厂,余嘉鸿把两张纸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哥,你既然让她签了,为什么还要撕掉?”余嘉鹏问。“走了,上楼吃晚饭了。”余嘉鸿说。兄弟俩和钱劲松、朱耀福两位管事一起上楼,餐厅里已经摆上了三菜一汤。“在乱世,还是你是否有利用价值。这种承诺,就是废纸。”余嘉鸿说道。“既然没用,签了做什么?”朱耀福问。“你认为,我给未来南洋来的司机和修理工备下的,她会信吗?印度粮食多便宜,这里粮食多贵?哪怕是从印度海运过来,价格要相差五倍。商人重利,她只会以为我们是为了高价转卖,获得暴利。我逼着她按下手印,纵然我说是为以后南洋来的司机和修理工准备的东西,你认为她会全信吗?当时她既气我认为她不守信用,还认为我想要打着她的幌子运输粮食,但是又急需这批粮食,所以无可奈何,然后我带着她去看药品,让她看到了我给应澜备下用品,她知道我真的是在为司机和修理工做准备。还有,这会子,何六恐怕已经知道我撕掉那张纸了。”“啊?”余嘉鹏微微张嘴。“傻子,她那天能及时赶来,你以为是凑巧,是她想要英雄救美。”余嘉鸿看着余嘉鹏,“你就是那个美人。”余嘉鹏给堂兄夹了一块鸭腿,气鼓鼓的说:“吃东西。”余嘉鸿被鸭腿堵上了嘴,朱耀福问:“嘉鸿少爷,刚才何六小姐拿走的物资,你觉得我们该开多少价格合适?”“一物一价,暹罗的大米给成本价,这里跟越南接壤,跟暹罗也近,大部分的米都是从这两个地方进口的,我们不可能有多大的价格优势,印度的稻谷外头市场价的三分之一,印度被英国人殖民,哪怕灾害饥荒不断,棉花和粮食依旧大量出口,而且价格极低,我们利润空间高,药品五分之一,比较合适。”“不是全成本价?”余嘉鹏问。“筹赈会捐过来的物品少部分被高价转卖,大部分都是紧着中央军的。这些军阀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个时候能弄到物资已经不错了,尤其是药品有钱也买不到。我们这样低的价格,她上哪儿弄去?已经是极其厚道了。”余嘉鸿说道,“而且接下去肯定会让我们代为购买更多的药品,她信我们是成本价,你认为其他人信吗?应澜给筹赈会的车子,都是贴钱的,最后不也是被认为是在做生意?贴钱是不能持久的,薄利多销,互相得益才行。所以,轮胎翻新,我们也是这个宗旨。因为时间还很长,我们要经营下去,熬到抗战胜利。”余嘉鹏点头:“我知道了。”晚饭后,余嘉鸿和余嘉鹏、朱耀福一起把给何六的清单给整
理了出来。何六果然是个急性子,两天后她就把种植园的契约给送了过来,同时带来了一份药品采购清单,看着这个量,余嘉鸿认为,不仅仅是她的那点人马要。